按照他原本的设想,一旦自己出手欲拿下曾庆则的话,柳毅多半会以辞官归隐为由力保他的这位大弟子,到时,自己不妨也退上一步,建言皇帝将曾庆则调出关内任职就是。没想到今天柳毅竟一反常态地主动提出,要带着曾庆则一道去蒲州剿灭以江陵王为首的叛党。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柳毅当着众臣的面儿说出江陵王投靠叛军的消息,兴庆殿内的群臣行列中顿时响起了一阵喧哗:江陵王投敌果然属实的话,那么他的生母和胞妹还是贞妇烈女吗?今天这场因太妃母女殉节而显得格外隆重的先皇百日祭仪会不会按时举行了呢?
正当群臣窃窃私语,议论纷纷之时,王保儿带着皇帝最新的旨意走进了兴庆殿。
以李进忠为首,文武百官排班列好,齐刷刷在王保儿面前跪了一大片。王保儿有意将圣旨中关于来兴儿的两句话省略未宣,很快宣完了旨意。只是待他宣旨已毕,百官人群之中又响起了阵阵议论声。
“众位大人请保持肃静,且听在下一言。”柳毅站在人群中高声叫道,“江陵王背祖投敌,全系其个人所为,与太妃母女无关。其实朝廷早在数天前就得知了江陵王叛敌的消息,然我当今圣上以仁孝为本,并不以其子有罪而迁责其母。今日乃先皇祭仪,圣上专委惠贵妃与中书令一道为太妃母女扶灵送葬,就充分彰显了朝廷的仁恕之德。有如此圣明贤德之天子在,又何患叛乱不息?现下已近巳时,请众位大人随中书令出殿参加祭仪。”
眼瞅着泄露军机的把柄被柳毅眨眼间变成了颂扬皇帝圣德的良机,李进忠咽了口唾沫,只得顺势说道:“吾皇圣明。请大家不要乱,一切祭仪规程须听从先帝山陵使裴大人的安排……”
“大人,大人啊。”
李进忠率百官正欲走出兴庆殿,伴随着一迭声的呼唤,吴孝忠跌跌撞撞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对李进忠嚷道:“皇上要来兴儿为先帝爷殉葬,大人快去救救他的小命。”
李进忠三天前已在心底里彻底放弃了来兴儿,此时欲对吴孝忠置之不理,不承想柳毅和景云丛一听到来兴儿性命难保的消息,几乎同时迈步近前,柳毅朝景云丛递了个眼色,当先大声向吴孝忠问道:“吴公公你说什么?李大人的救命恩人马上性命难保?哎呀,这位小兄弟与在下也算有些交情,在下愿与李大人一同去求皇上放他一条生路。诸位大人尽请稍待片刻,我二人去去便回。”
说罢,也不顾李进忠情不情愿,扯起他就往外走。
众目睽睽之下,李进忠纵是心中有一百个不情愿,也只得随着柳毅疾步走出兴庆殿,朝偏殿赶来。
此时已到辰时三刻,距祭仪开始仅有一刻钟的光景了。景云丛常听女儿说起这来兴儿,又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心中牵挂他的安危,也紧随其后跟了过去。文武班首的几位重臣一走,其余人等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心思考虑,也都呼呼拉拉出了兴庆殿,尾随而来。
其时,景暄已被皇帝严令,不得不离开偏殿,去了南薰殿预备着祭仪即将开始。锦屏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陪在被众军士团团围住的来兴儿身旁。皇帝满脸愠怒地立在偏殿门前。只有被捆得象个棕子似的来兴儿神色虽有些黯然,但大体上仍显得较为平静,仿佛对他而言,生与死已不再有什么大的差别。
“不知皇上因何要处死来兴儿?”李进忠回头瞧瞧纷至沓来的群臣,强打起精神,向皇帝问道。
皇帝想以替先帝殉葬为由处死来兴儿,原本只不过是临时起意才动的杀机。被锦屏突然一嗓子道破来兴儿身上的秘密,不由得火冒三丈,厉声喝斥走了景暄,正寻思着要如何处置这个胆大包天的冒牌宦儿,被李进忠凑到跟前这一问,耻于将真情说与他听,只含混应道:“尚父莫要替这无赖小儿说情,他犯下的实是欺君大罪。”
“陛下您知道,这来兴儿才救了老臣一条性命,即便他有千万个不是,也请陛下念在老臣的面上,饶了他的性命才是。”
“你们都围到这儿作什么?”皇帝没有正面答复李进忠,冲着渐渐围拢过来的群臣质问道。
“裴百药。”
“臣在。”
“尚父、景公、柳先生暂且留一留,你带着其余众人先到祭坛处候着。都围在这里成何体统!”皇帝命令道。
皇帝下了旨,文武百官虽然大多都想知道权势显赫的李进忠究竟能不能保住刚救过他的这名小宦者的命,也只得跟随在裴百药的身后离开偏殿,向设在南面的祭坛走去。
待众人走远,皇帝这才对李进忠说道:“朕知道来兴儿刚救过尚父,但他这回所犯下的实是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大罪,即便百死也难赎其罪。”
来兴儿擅自离宫的消息李进忠曾听手下人说起过。按照宦者不经皇帝或执掌后宫的嫔妃允准,擅出宫门便是死罪,可如今这兵荒马乱的年头儿,谁还会顾忌这许多的规矩。自先帝朝收复长安以来,三大内的宫人、宦者莫说是擅出宫门,偷跑出京的一年总会有个三五人,其中也有被各地的官府发现,押送回京的,但凡朝中宫中有勋贵帮着说情的,都免死处了流刑。皇帝口口声声说来兴儿犯的是滔天大罪,在李进忠听来,却像是有意夸大其辞,在驳自己的面子。
眼前这情形要放在以往,李进忠无论出于什么样的考虑,都必会竭尽全力保下来兴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