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虚子只听纳玉报出了姓名,并不肯说明自己的身份,颇有些失望,又听她有事求助于自己,心下一沉,眼望来兴儿,勉强应道:“姑娘既是我观中之客,如果遇到了什么难事,贫道自当勉力为姑娘解忧。 不过,倘若姑娘所求之事不在我灵都观该管范围之内,贫道也许就爱莫能助了。”
他这话的意思十分明显,那就是先用话堵住纳玉的嘴:灵都观以内的事,我可以帮忙,但如果牵涉到灵都观以外的人和事,譬如那位神秘的病人,就别指望我会出手帮你了。
静虚子此时的心情十分矛盾,他既盼望着能从来兴儿和纳玉的口中获悉那位神秘病人的真实身份,又担心一旦知道之后,夹在朝廷和张氏一党中间骑虎难下。
纳玉可顾不得那么多,她现在一心想的就是能够把李舒从来兴儿等人手中解救出来,给他安排下个暂时可以养病的妥善地方,听罢静虚子的回答,径直央求道:“事到如今,贫女只能如实相告了。这位将军捉到的那位嫌犯,本是贫女大恩人家的公子,如果到了今夜他能留下一条命在这人间,贫女恳请道长收留他在观中养病,直到他身体完全康复为止。”
她见自己一说出嫌犯,静虚子骤然脸色一变,忙紧接着补充道:“请道长放心。方才贫女已向这位来将军询问过,他们只是在山下村中巧遇公子落难,怀疑他是从蒲州逃出的叛军,故而才动手拿住的。贫女敢对着观中的天尊起誓,公子绝非大奸大恶之人,收留他不会给灵都观和道长您带来麻烦的。”
来兴儿不能不说话了,他要借助静虚子的力量来使纳玉知难而退,彻底打消救助李舒的念头。
“道长,这位唐果儿姑娘是末将在长安大明宫当差时的旧识。”来兴儿一张嘴,就点明了纳玉昔日的宫人身份,同时,也好叫静虚子能够掂量出此事的份量。“她方才所说的一切,大半与末将要说的并无多大出入,只是令人奇怪的是,被末将带人抬至观中的那位病人在病前曾自承就是......”
“阿嚏”。
来兴儿正要说出那人自认是朝廷捉拿的叛酋颖王李舒时,不意静虚子冷不丁重重地打了个喷嚏,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贫道不管此刻躺在院门外,命悬一线的那位施主究竟是何许人也,也不想过多地向姑娘打听他于你家到底有多大的恩情。”静虚子双手抬起,边响亮地揉捏着鼻子,边对来、纳二人说道,“你二人一同进得屋来,说的话虽不多,可贫道已大致知悉了你二人的争执所在:小将军,你怀疑那位施主是朝廷捉拿的嫌犯,想等他苏醒过来,即押他回营请功,并不愿要他留在灵都观养病,是也不是?”
来兴儿在纳玉幽怨的目光盯视下,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静虚子把脸转向纳玉,问道:“姑娘,你知恩图报,想要贫道帮你说服这位将军,将那位施主留下,直至病愈为止,是吧?”
阴差阳错的被静虚子这么一搅和,无形之中三人都回避开了一个重要的事实:门外的那位书生的真实身份。而这正是静虚子想要的结果。
眼看着纳玉在自己的追问下勉强点了点头,表示认可,静虚子故作为难地摇了摇头,冲着纳玉倒起了苦水:“唉,并非是贫道不敢收留下姑娘的恩公。贫道从先师手中接过这灵都观的主持,实不欲观中数百名道士及杂役人等受到无辜的牵连,使这灵都观毁在我的手上啊。姑娘你看这样好不好,一俟如腾空早些时所说,天黑时分那位施主还有气息,有救活的可能,贫道多派人手,将他小心抬回山下松台村中暂住,仍由腾空每日下山替他诊治,直至他复原为止......”
来兴儿一听就乐了:这静虚子竟是个老滑头,果真照他说的那样做,李舒还能活到身体复原的那天吗?明日天一亮,自己就会派人回大营报信,找来与认得李舒之人,待到李舒的身份察明之后,他只怕连一丝生的希望都没有了。
纳玉想攀扯的最后一根稻草也被静虚子从她手中拔断了。情急绝望之下,她接连倒退几步,趁来兴儿和静虚子不注意,回身从墙上摘下李腾空用以防身的那把长剑,拔剑横架在自己的脖项前,怒目横眉冲来兴儿吼道:“来兴儿,马上带着你的手下,滚下山去。要是不答应,现在我就死在你的面前!”
静虚子唯恐纳玉自刎于灵都观内,将来自己无法向芙蓉交待,慌得从座中一跃而起,连连冲纳玉摆手劝道:“姑娘何须如此,姑娘何须如此啊?你如放心不下,尽可陪在那位施主身边,谁能害得他呢?”
来兴儿先前在纳玉宿房中见她情愿舍身相救李舒,心底已泛起了一丝犹豫,只是事关重大,仅凭纳玉一已私情,且她尚无法保证李舒从此以后不再为非作乱,尚不足以使他放过李舒,此时见纳玉再次以死来挟迫自己带人从灵都观撤出,不由得脑门中窜起一股火来。他虽与纳玉情投意合,彼此皆已心生爱慕之意,却无法容忍眼前这种蛮不讲理的要挟,才欲对纳玉置之不理,想着等到她头脑冷静下来,再慢慢劝说于她。耳听得静虚子的一通解劝之辞中隐含有驱逐纳玉出山门的意思,不禁将胸中的火气尽数撒向了静虚子。
“你用不着这样,我这就带人下山就是。”来兴儿用眼角的余光斜睨着静虚子,平静地向纳玉说道。说罢,不待二人作出回应,转身竟走出了上房。
这一幕来得快、去得也快。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