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的事往往就是这样,在不经意间,一些居心叵测的小人物既能够成事,也能够坏事。
来兴儿对他被押解回京时大明宫中两派势力间围绕着他的生死而做出的各种努力毫不知情。在他看来,目下如何解除与锦屏的婚约,怎么设法劝说江中石离他而去,免得受他牵累,甚至是通过什么样的渠道才能将随同他一同回京的小白龙托付给可靠的人照料,才是最重要的事。
江中石与来兴儿一道被关进了大理寺的牢房,却没有像来兴儿那样多次受到提审,终日在牢房中百无聊赖地度日,三天下来,竟如同过了三个月一样。
终于,在第三天的午后时分,又一次受到提审的来兴儿意兴阑珊地被押回了牢房。
江中石忙走至来兴儿近前,仔细打量着他的全身上下,待到确认来兴儿没有遭受刑罚、受伤,方放下了心来,粗嗓向来兴儿问道:“将军,咱们在这牢房之中就这么干呆着,什么时候才算是个头啊?这两天真憋死我了。”
来兴儿感激地望着这位与自己结识统共只有十几天,却甘愿与自己同患难的兄弟,假意埋怨道:“当初在蒲州时,我就劝你不必随我回京,睦王那儿不愿留的话,你大可依样画葫芦,脚底板抹油,溜之大吉就行,以后照样混迹山林,过你的猎户日子,岂不逍遥快活?”
江中石最怕来兴儿赶他走,一听来兴儿如此说,忙扶着来兴儿在临近窗口的地上坐下,转怒为笑道:“我早就跟将军你说过了,这辈子我算跟定你了,将军要赶我走的话,就请先杀了我吧。”
来兴儿被他忽喜忽恼的滑稽表情给逗乐了,用手点着江中石,叹道:“你呀,以后记着,不必再叫我将军,咱们之间以兄弟相称再好不过了。我一个待罪之人,你跟着我能有什么出路,赶明儿我到堂上回明了大理寺的老爷们,就说你与我犯下的事儿并不一丝一毫的牵涉,求他们早早地放你出去,省得你在这里呆着气闷。再者说,放着好端端的王爷护卫不肯做,跟着我一个小小的校尉,你不会以为我将来还有咸鱼翻身那一天吧?”
咸鱼翻身是前两天闲聊时,来兴儿从江中石嘴里学来的词儿,此时说出来倒觉十分地妥贴、自然。
“你,你可别再赶我走。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自从在老家被抓了差,还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的长官,为了替素不相识的百姓一家讨公道,竟然接连斩杀了手下两名军士,那阵势,就是大将军也比不上你。我虽然没读过书,但自小就听村里的先生说过,本朝立朝以来,百余年间只有两个人做过这样的事。”江中石最不吃逗,一听来兴儿又要撵自已走,心下一急,说起话不免夹七夹八地乱扯起来。
“哦?你还知道这些?”来兴儿虽觉他夸赞自己,言过其实,但还是头一回听人说起从前有人做过与自己类似的事情,禁不住好奇地问道,“你且说说,都是哪两个人做过与我在松台村中剑斩杀人凶手相类似的事哪?”
江中石见来兴儿居然没听说过自己方才提到的人和事,不免有些得意起来,挨着来兴儿坐下,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向来兴儿描述说:“这头一位呀,就是太宗驾前的徐国公,听村里的先生说,他当年率领大军奔袭千里,活捉突厥皇帝,好像不叫皇帝,叫什么来着?”
“不是皇帝,是单于。快接着往下说,徐国公怎么了?”来兴儿听他竟将自己同开国元勋相提并论,心内激动地砰砰直跳。
“话说这徐国公呀,活捉住了突厥单于之后,率军得胜班师回朝。”江中石见来兴儿双目炯炯有神地望着自己,听得十分专注,一时得意起来,讲说得格外详细,仿佛如临其境一般,“大军在临出突厥地界之时,突然遇到了大雪和冰雹,将徐国公统领的这支大军困在一处山口接连数日,无法前进。渐渐地,军中所带粮草消耗殆尽,徐国公无奈之下,只得下令军士宰杀所骑战马,生食马肉度日,就这样堪堪撑到了第七天头上,战马也被宰杀得所剩无几了,于是就有军士悄悄地窜至距山口不远的一处突厥居住的小村落,竟将村里突厥人家的几个娃儿捉杀了来,吃人肉充饥.....”
江中石口才极其有限,讲述起来远远称不上生动,可听他讲到徐国公麾下的官军竟靠滥杀儿童,生吃人肉来裹饥,来兴儿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两眼几乎要冒出火来。
“徐国公发现此事后,二话没说,亲自操刀挨个割下了几名杀人者的脑袋,并集合营中诸将,当众硬生生地连皮带肉吞下了两块从杀人者身上割下的人肉,并传命诸将,人人须吞下两块人肉,而后只撂下了一句话便宣布散帐。”
“什么样的话?”来兴儿听得浑身血脉喷张,想不到徐国公一介儒将,竟也会吃起人肉来。
“食人者必被人食之。”江中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这几个字。
来兴儿默然了,同徐国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做法相比,自己在松台村挥剑斩杀两名作恶军士的行为实在算不得什么。是啊,食人者必被人食之,联系到自己身上,岂不变成了杀人者必被人杀之了?统率三军者,唯有能做到以如此果决的手段治军,才堪当大任!无怪乎,江中石亲眼目睹了自己那日在松台村中的怕做所为,便打定主意追随自己了。
“将军,不,大哥,你还没问那另一人是谁呢?”江中石见来兴儿听罢徐国公生食人肉整顿军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