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朝躬身答应一声,转身去了。婉容无奈,只得令按摩手法远远不及樱儿的侍女杉儿走至近前,服侍自己解乏,等候着樱儿的到来。
这一等足足等了有一个多时辰,直至天近三更,顾惜朝才一脸惶恐地领着婉容的亲哥哥独孤浑走进了婉容的寝帐。
独孤浑是婉容同父异母的哥哥,比婉容整整大了十岁,如今已届而立之年,然而观其形容举止,却仍似一个尚未成年的半大孩子。若单看其眉眼长相,与堪称国色天香的婉容也有三分相像,但举手投足间,全然没有成年男子应有的成熟稳重,反而带着些与他实际年龄不相称的顽劣和猥琐。
一个多月前,长安城中闹粮荒,以至于连婉容的娘家也困窘地揭不开锅来。皇帝无意间听说此事后,出于好意,遂抬举独孤浑和景暄的兄弟景昭一同做了四品武职的千牛备身,并给了他二人一个协助吴弼维护京城治安的差使,意图为婉容的娘家增加一份钱粮,不至于使堂堂国丈家还要忍饥挨饿。
可令皇帝和婉容都未曾料到的是,这独孤浑与景昭一同到了任上,全不似景昭小小年纪,便专注于差使,夙夜忧劳,勤于皇命,反而只会端着国舅爷和京兆府差官的臭架势四处勒索钱物,不过旬月,就替自己挣下了个“伸手国舅”的恶名,气得婉容将他传进瑶华宫,代父亲行起了家法,把个比自己年长十岁的兄长臭揍了二十大板,指着宝象宫的方向训诫独孤浑多向景昭学学,自己不求他能像景昭那样替自己脸面上添光加彩,只求哥哥不再往自己脸上抹黑也就罢了。当时说到伤心处,婉容还落下了几滴眼泪。独孤浑受到自己妹妹的一通责打,却没有一丝害臊的反应,在婉容跟前表现得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扯着嗓子杀猪般地哭嚎着,指天发誓,向妹妹保证说自己再也不敢在外为非作歹了。
顾惜朝被尚敬安排到婉容宫中任掌事宦者之初,按照尚敬的指点,曾向婉容的娘家进奉过一整船的金银财货作为进见之礼。婉容心中暗想,自己家中得了这许多的财货,这下哥哥就不至于为了钱不称手,而四处向人伸手勒索了吧。事实也正如她想像的那样,自从收下了顾惜朝整船的金银财货,独孤浑确实变得老实本分了,长安东、西两市富商巨贾的店铺门前再也见不到这位“伸手国舅”的身影了。
可是好景不长,就在皇帝传旨后宫,令所有嫔妃随他弃城东奔的当日,婉容却接到了一个令她心惊肉跳的讯息:独孤浑出两万贯的高价,雇请到了当世头一号的江湖杀手,“了凡三姝”中的小妹辛十二娘,去替她杀了景昭。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如果被皇帝获知了此事,那么非但独孤浑性命不保,自己全家老小,包括她自己在内,都将受到牵累,坠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婉容惊惧之下,慌忙命樱儿拿着自己写给父亲的一封书信,出宫赶往自己娘家,务必在大祸酿成之前,制止住独孤浑的狂悖行径。
可樱儿这一去,却至今沓无音讯,倒是自己的这个闯祸精哥哥居然随着皇帝一同逃到陕州来了。
“父亲和全家都还平安无恙?”婉容碍于帐内有杉儿和顾惜朝在,不便当场与哥哥翻脸,遂强压胸中的怒火,冷冷地问道。
“回娘娘的话,都好,都好。”独孤浑躬身向妹妹深施一礼,回避着她的目光,吱唔着答道。
“你们两个先退下吧。我们兄妹有话要说。”婉容淡淡地冲顾惜朝等人吩咐道,待服侍人等都遵命退到了帐外,这才脸色往下一沉,向哥哥逼问道:“樱儿你可见着了?那件事罢手了没有?”
独孤浑期期艾艾地答道:“娘娘说的是什么事啊?我是在衙门里被父亲紧急叫回家,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得着,就随着一家老小跑出长安来了。是娘娘吩咐樱儿找我的吗,不知因为何事啊?”
婉容心往下一坠,暗说声不好,此时她也顾不得再向哥哥探问樱儿的下落,只关切地问道:“景昭,你可知道他现在何处?”
独孤浑眉稍霍地一抖,强笑道:“我,我怎么知道景昭现在何处?娘娘平白无故地怎么想起问起他来了?爹娘那边尚没有安置妥当,娘娘要是没别的事,我这就告辞了。”
婉容见他事到如今,还在自己跟前装傻充愣,一气之下,将手中的茶碗用力向独孤浑砸了过去,破口骂道:“你个胆大包天的货色,难道还要本宫当面戳穿你背地里做下的勾当吗?今天我老实告诉你,景昭没事还则罢了,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你也不用去见爹娘,自己找个妥当的地方,自行了断了吧。”
独孤浑侧身避过婉容冲自己狠砸过来的茶碗,抬腿就往帐外跑,边跑嘴里还狡辩道:“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妹妹你何必如此凶霸霸地对我?吐蕃人攻进长安,杀死了景昭的话,也要算在我的头上?”说着,跟头把式地滚出了婉容的寝帐,一溜小跑着不见了踪影。
独孤浑临出帐前的几句话倒是点醒了婉容,是啊,即使真如自己得到线报所说的那样,哥哥雇凶杀人,那么倘若景昭是于长安城中被杀,恰遇吐蕃人攻入长安,待到将来皇帝查问起此事,自己完全可以把景昭之死推脱到吐蕃人身上,如此一来,倒不失为一种可以掩人耳目的说法。思虑至此,婉容的一颗心渐渐放了下来,一股浓浓的困意紧跟着袭了上来,她甚至懒得呼唤帐外的杉儿进来,就一头倒在临时搭起的床上沉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