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昭先是沉默不语,继而面露难色地说道:“此事事关朝廷律例,非是景某一人能做得了主的。不过,兴儿方才所说不为无理,此事待到圣驾回銮之后,景某自有分寸也就是了。”
来兴儿听他语气已有所松动,也不再勉强他,遂扯开话题,向他详细询问起城外官军的动向来了。
众人心中既已明确了行动目标,又初步议妥了行动的方法和步骤,顿觉心里敞亮了许多。恰在这时,老仆人端上些酒肉菜肴来招待景昭,老祭酒便一一招呼众人在厅中案边团团围坐下,觥筹交错地畅饮起来,浑不似还置身于吐蕃人占据的长安城中。
接下来的几天里,来兴儿依照与景昭的约定,向波护交待了闻鼓而动,扰乱吐蕃军心的任务,波护虽也觉得这样做不如真刀真枪地和吐蕃人干上一场来得痛快,却没有向辛十二娘那样满腹心事,当即便一口答应下,只要听到大明宫中的登闻鼓一响,他手下的兄弟们便会在长安的十二座城门处一起散布官军攻入长安的谣言。
江中石虽然满肚皮的不乐意,却对来兴儿的话尚不敢违拗,景昭再次出城传讯的当天,他便走水路潜入了大明宫,悄悄地攀上了鼓楼,在那里埋伏了下来。
来兴儿一心牵挂着江中石,唯恐他一个人在鼓楼上寂寞懈怠,未能及时察觉到吐蕃军出城的动向,以至耽误了大事,便私下里与老祭酒商量好,由老祭酒出面,替来兴儿稳住锦屏,他自己则每天早晚两次地溜进大明宫,攀上鼓楼,与江中石替换着监视吐蕃军的动向。
好在其时,绝大多数吐蕃军都奉了纳悉摩的将令,不是被选入了先锋突击军,在摩拳擦掌地准备奔袭汾宁,就是在各座城门上忙着吆喝、监督长安百姓协助他们守城,留下值守大明宫的又多集中于宣政殿附近,因此,大明宫其它各处的防范并不严密,给了来兴儿以可乘之机。
包括锦屏在内,众人都在为随时可能到来的决战忙忙碌碌地作着准备,只有辛十二娘一个人几天里大多独自闷在房中,整日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锦屏偶尔过来找她说话,没说上三言两语,就被她或明或暗地下了逐客令,撵出房来。
就这样,堪堪到了吐蕃人攻入长安城的第十二天清晨,待来兴儿像往常一样刚刚溜进大明宫,攀上了鼓楼,还未等他在鼓楼上立稳脚跟,就听江中石发出了一声惊呼:“大哥,快看,吐蕃人正在集合骑兵!”
来兴儿精神为之一振,忙顺着江中石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承天门外宽敞的场地处,上千名吐蕃的骑兵正在列队集合。策马伫立于众骑兵队列前的那名吐蕃将军,来兴儿远远地望去,还颇有些熟悉的样子。
“怎么样。大哥,擂鼓吧?”
来兴儿闻声扭头一看,只见江中石兴奋地满面通红,双手已操起了碗口粗细的两只鼓槌,眼见只要自己一点头,他便会“咚咚咚”地擂响登闻鼓,向城内城外的自己人发出进攻的讯号。
可是,来兴儿却并没有急于示意江中石擂响登闻鼓,而是把目光转而投向了大明宫内的宣政殿。按照来兴儿的料想,吐蕃人既然要孤注一掷地长途奔袭二百多里,意图从景云丛手中夺回汾宁要塞,那么做为全军主帅的纳悉摩至少也会在这支精挑细选出的骑兵部队出城之前,在众军士面前露个面,鼓舞一下士气。此时眼见大队的骑兵已在承天门外集结待命,准备出征,只要等到纳悉摩现身,这支骑兵出了城,来兴儿便决定授意江中石擂响登闻鼓,发出进攻的讯号。
来兴儿的目光刚刚转向宣政殿的方向,他却意外地在宣政殿东侧的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上发现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辛十二娘。
哎呀,不好!来兴儿只觉心里咯噔一下,辛十二娘此时出现在宣政殿附近,不用说应当是为了行刺纳悉摩而来。此时,吐蕃军中最精锐的骑兵刚刚集结待命,如果被他们发觉中军大帐闯进了刺客,那么他们就无论若何也不会出城奔袭什么汾宁要塞去了。而只要这支骑兵部队还留在城中,在城外官军兵力单薄的情况下,即使里应外合,也很难有什么胜机可言。
不行,我要阻止她这种不顾大局的卤莽举动!来兴儿一念至此,当即回头冲江中石厉声嘱咐道:“切记,只有等这支骑兵出了城,才能擂鼓传讯!”而后,没等江中石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一溜烟地顺着绳索缒下了鼓楼,朝着宣政殿的方向飞奔了过去。
来兴儿所料不差,在自己一手策划的这场奔袭战即将开始之前,吐蕃大将军纳悉摩正在宣政殿中竭力劝说他亲手扶立的那位傀儡皇帝李承宏,要他随自己一道赶赴承天门外为先锋突击军助威送行。
汤宽眼巴巴地盼了几天,只盼来了一个银青光禄大夫的散官名位,并没有像纳悉摩事先承诺的那样,位列三公。因此,这段日子总显得意态怏怏,打不起精神来。好在新朝中可以堪当重任的大臣屈指可数,再加上纳悉摩安抚他说只要长安局势一稳定下来,即教他达成所愿,所以,尽管牢骚满腹,他还得每日到宣政殿随班伴驾,听候实际上的“太上皇”纳悉摩的调遣。
眼瞅着吐蕃人已在长安城中呆不下去了,今儿一早集结在承天门外的大队骑兵据说是替纳悉摩率军撤出长安开路去的,得知了这个消息,非但是在皇帝位子上坐了还没几天的李承宏,就连汤宽这位最早的降臣也觉得心里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