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狼狗虽见小主人,兀自冲着江中石叫个不停,经小男孩儿再三吆喝,才勉强听话止住了叫声。目送着那头名唤“小黄”的狼狗踽踽退下,往自已家的方向跑去,小男孩儿回头冲来兴儿灿然一笑,脸颊上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坦诚而天真地答道:“是啊,这附近方圆十几里就住有我们一家人。你们几个,天都快黑了,还要上山,不怕被山上的虎豹狼虫给吃了吗?”
来兴儿见他对陌生人毫无防范之心,心思单纯而洁净,不由得对这小男孩儿大有亲近之感,也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里的大人在哪儿?快领我们去见他?”
不想那小男孩儿听他这一问,蹬蹬蹬倒退几步,将两只小手交插着护于胸前,警惕地应道:“你问这些做什么?我家阿母除了替人瞧伤治病之外,是从不见生人的,你们不听劝,要上山送死,就尽管去吧。明日我带着小黄去为你们收尸也就是了,不用去我家了。”
老黄走在最后,听那小男孩一声声地小黄叫着,心里有气,遂大声嚷嚷道:“哪儿跑出来的野孩子,说话这么晦气,快带我们去见你家大人去。”
这时,小男孩儿发现了江中石肩头扛着的像一个死人,也毫不客气地回敬道:“呸,我瞧着你们不像是什么好人,一定是在山下伤了人命,赶着上山来毁尸灭迹来了。小爷不妨告诉你们,这山上什么吃人的猛兽都有,只怕到了明天天亮,你们连个全尸也难落下。”
江中石听这小孩儿越发张狂起来,不由得恼了,迈大步就朝小男孩儿冲了过来,嘴里叫着:“小子,来来来,陪哥哥一起上山逛逛,叫你见识见识哥哥的本领。”
他身形本就魁梧,此时肩上又扛着具尸体,腾腾腾地直奔小男孩儿跑过去,吓得小男孩儿发出一声尖叫,掉头就跑。江中石恼他口出不逊,诅咒自己,在后面紧追不舍。来兴儿唯恐江中石一恼之下,出手伤了那小男孩儿,也在后面赶了过去。只有老黄,见来兴儿和江中石二人忙着追那小男孩儿,顾不得自己,转身准备下山开溜,带着那头到手的梅花鹿返回长安,走出几步,又觉不妥,他一是惦记着江中石还能送他更加贵重的飞禽走兽抵作车钱,二来也担心自己不打声招呼悄悄溜走,万一以后在长安与来、江二人再撞上,不好说话,因此在犹豫了片刻之后,终于还是朝来兴儿等人追的方向赶了过去。
小男孩儿脚步飞快地绕过仰天池,沿着树林间的一条羊肠小道直攀而上,在一道山梁处拐了一道弯儿,倏地一下就不见了。江中石本是在山林间摸爬滚打老了的人,无奈今天肩上扛着辛十二娘,脚下难免有些沉重,及至追至山梁处,已被来兴儿从后面赶上。两个人并肩拐过那道山梁,不由得被眼前出现的景象惊呆了。
其时已入冬季,可不甚高的一道山梁后面却宛然是一派春天的景象:一条清澈的小溪环绕着成片绿油油的麦田流过,小溪两岸开满了五颜六色的鲜花,在田野的另一边矗立着一座爬满青藤的庭院,那条被小男孩儿唤做小黄的大狼狗正雄赳赳地立于院门前,警觉地朝来兴儿和江中石站立的方向扫视着。
眼见得小男孩儿跑回了家,来兴儿担心江中石肩上扛着的尸体吓着那家主人,遂示意江中石留在山梁边稍事等候,独自向着那座庭院门前走去。
小黄一见来兴儿走了过来,立刻汪汪地叫着朝来兴儿扑了过来。来兴儿轻巧地闪身避过这一扑,抬高声音冲院内叫道:“在下来兴儿等三人,从长安赶来宝地,欲请见贵院主人。”
那小黄头一下扑空,自是不甘心,掉过头张着大嘴又向来兴儿猛扑了过来。
“小黄,不得对客人无礼!”院中传来了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小黄听到这声音,登时变得乖巧了许多,摇动着尾巴,撒着欢儿奔回了院内。
来兴儿方才听小男孩说起过他的阿母,此时听院中说话人的口气,知道是这座庭院的主人出来了,遂抬手整了整衣衫,肃立在门前恭候着主人出门。
头一个走出院门的依然是那个小男孩儿,他一见到院门外站立的只有来兴儿一个人,并没有那个肩扛死尸的壮实少年,暗自松下一口气来,回头冲院内叫道:“阿母,门外站的这人还算和气,瞧着也不像是歹人......”
他话未说完,就听他母亲说道:“你个小鬼头,小小年纪,单凭相貌就能瞧出人的好歹来?你阿爹的相人之术恐怕你还得好好学上几年呢。”
来兴儿循声看去,只见一位身穿道袍的中年女子从院内走了出来。她乍看到来兴儿,脸上的笑容不禁一滞,暗自赞道:“此子形容端的不凡。”心里如此想着,来到来兴儿面前,抬起单掌,冲来兴儿打了个稽首道:“客人从长安来此,不知所为何事啊?”
来兴儿看这妇人中身着一袭灰白道袍,却依然难以掩饰住她雍容华贵的气质,又听小男孩儿口口声声唤她阿母,不由得心下猜测道:这妇人一定是位半路出家的大家闺秀,只是不知为何要隐居在终南山中?自从两年前他离开闲厩院,这些年来颇积攒下些历世识人的阅历,一望之下便能瞧出个大概。
“长安不久前沦于吐蕃人之手,尊主人可曾听说过?”
这妇人既为人母,又身穿道袍,来兴儿一时间不知该称呼她为夫人,还是道长,遂用了个折中的称呼。
那妇人听来兴儿开口便言及时事,目光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