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巧的是,由于头天晚上没有备好课,于承恩在皇帝的要求下,纯属临场发挥,居然选了一条用以暗讽宰相不中用的条目:鼎卦的“覆觫”来讲,才讲至一半时,皇帝身边的裴百药听得已是心惊肉跳,额头上沁出了一层冷汗来。皇帝深知“覆觫”一条蕴含的对宰相尸位素餐的讽誎之意,见裴百药反应如此激烈,遂把目光投向了坐在身边另一侧的韦敞,却见韦敞凝神注目,偶尔面含微笑,像是听得十分惬意、陶醉,不禁大感好奇,轻声向韦敞问道:“韦卿,郑国公宣讲的这一条目,你不明白是何含义吗?”
韦敞承皇帝向自己问话,忙端坐拱手道:“非是不知,只是今日重听郑国公讲起此条目,心下惕然,唯当勤谨奉公,免受‘覆觫’之刺耳。除此之外,无它矣。”
皇帝听了他的话,以回过头瞧瞧吓得满头大汗的裴百花,哈哈大笑道:“韦卿颇具宰相之风范,虽十数年老相,不及也。”
原来,并不是皇帝有意只封些杂官给于承恩来当,而是于承恩久在官场沉浮,兼之又有李进忠前车之鉴摆在他眼前,主动避重就轻,向皇帝讨了这些杂差来做,以免招致皇帝对他提防、戒备。同时,皇帝也对于承恩如此识时务,知轻重颇感满意,因此,才选在于承恩来国子监上任这一天,亲率宰相、皇子驾临国子监,做一回于承恩的学生,借以向朝野上下表明他对于承恩的尊敬和宠信。
没等长安城中的满朝文武大臣从后宫的剧变和于承恩居然做起天子之师的惊谔中完全清醒过来,皇帝对来兴儿的一道封赏诏书再次使他们如坠五里雾中,搞不明白这个曾经的冒牌小宦者、私纵过叛首李舒的嫌犯,这次究竟是得到了皇帝的重用,还是被皇帝借故远远打发了去送死。
皇帝在銮驾进入长安城之前,特意把来兴儿唤至夏嬷嬷墓前,殷殷叮嘱了他许多话,原是想于入城后,任用来兴儿为神鹤军兵马指挥使,让他执掌这支新晋的精锐禁军,留在自己身边充做护卫近臣的。这样做一方面可以使来兴儿重回自己身边,代替年迈的舅舅吴弼担负起大明宫的宿卫重任,另一方面也可借机向于承恩麾下掺沙子,将神鹤军掌握在自己手中。
结果,于承恩并没有像之前的李进忠那样,急着向皇帝讨要权力,而是主动选择了些无关痛痒的差使去做,反倒使得皇帝不好明着将来兴儿派至神鹤军中与他争抢军权了。
正当皇帝寻思着替来兴儿找到一个新的职位时,恰在此时,从千里之外的凉州突然传递回来的一则军报,彻底改变了来兴儿的命运。
这份署名为神鹤军左军郎将骆元奇的军报,向皇帝详细报告了他率军驻守鄯州,抵御吐蕃入侵的前后经过。从星宿隘口的被突破,到摧沙堡前的一场恶战,再到鄯州城的沦陷,俱都描述得十分详尽而生动。特别是骆元奇在军报中提到,由于鄯州城的沦陷,迫使他率残部二百多人转往凉州,目前乔装作陇右监辖下的牧马人,潜伏于吐蕃统治区域内,随时可充做朝廷大军的内援,为收复陇右、河西两道出力。
鉴于内侍省监尚敬就是因瞒报了西疆军情,事发后被皇帝处死的,因此,骆元奇的这份军报一经传入长安,便以最快的速度摆上了皇帝的案头。
由于事涉神鹤军,骆元奇这个名字皇帝又瞅着十分眼生,所以皇帝特意将睦王李启和于承恩一并叫到了延英殿讨论应对之策。
如果不是今天在延英殿内亲眼看到了这份军报,于承恩几乎已经把骆三儿这个人彻底给忘了。在他的意料中,化身为骆元奇的骆三儿早就应做了吐蕃人的刀下之鬼,却不曾想到这骆三儿居然还真有两下子,不但侥幸活了下来,还带领着多达二百名军士悄悄潜伏到陇右辽阔的草原之中。
“皇上,骆元奇的确可当得上是能独挡一面的将才,臣以为,应传诏嘉奖于他。”于承恩将手中骆元奇的那份军报还给皇帝身边侍立的王保儿,毫不犹豫地向皇帝建言道。
“启儿,依你之见呢?”皇帝把头转向了睦王李启。
“父皇,儿臣以为,朝廷不仅要传命对骆元奇进行奖赏,更应该派人与他取得联络,以他麾下残存的这二百多名军士为基础,以陇右监辖下广袤的草原为掩护,在吐蕃人侵占的心腹地带尽快发展起一支略具规模的军队来。这样,既可以时时对占领陇右的吐蕃军队展开侵扰,又可以牵制吐蕃人相当一部分兵力,使他们难以毫无顾忌地觊觎我长安。”
皇帝目光灼灼地望着面前的李启和于承恩,脱口补充道:“单单这些,也还罢了。朕方才在你二人来之前览读这份军报时,还未多加留意,经启儿再次提及陇右监,倒提醒了朕。吐蕃腹地距长安多在四五千里之外,物资补给线拉得过长,要想对长安造成真正的威胁,就须得着手在刚刚攻占的陇右、河西一带就近筹措各种所需物资,你们说是不是啊?”
见李启、于承恩俱都点头称是,全神贯注地等着他接着说下去,皇帝不由得为自己头脑中刚冒出来的这个想法感到一丝得意,继续说道:“吐蕃军队中战力最强的当属纳悉摩麾下的十万天蝎军,而天蝎军中号称精锐的又是它的骑兵部队。骑兵之所以所向披靡,无往不胜,其一在人,其一在马。陇右监向为我朝牧养战马之所在,所辖范围直至汾宁,乃是整个西疆战马的主要供应地。吐蕃人攻下凉州后,必然把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