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来兴儿丝毫也不肯退让,反而拿自己的身家性命替林树担保,皇帝心中不禁犹豫起来,说起话来语气也不似方才那么强硬了。
“林树是朕在东宫时的旧人,朕岂愿杀他?”皇帝开始语重心长地开导来兴儿,“但你替朕想想,倘若像林树这样不惜卖国委身异邦的臣下,都得不到重处的话,那朕今后还何以理国治天下,还有哪个臣子愿忠心报效朝廷呢?朕知你与林树情谊深厚,但朕何尝不是这样呢?即如你身旁站的睦王,自幼也颇受林树教导,与他曾有师生之缘,若不是因林树形同谋逆,又怎会劝朕将他斩首呢?”
李启诧异地发现,父皇对待来兴儿的态度瞬间即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完全不似君上在对臣子说话,而像是长辈在孜孜开导晚辈,不禁对自己方才与来兴儿拳脚相向感到后悔起来,忙顺着皇帝的话劝解来兴儿道:“父皇说的极是。且不说本王早先听说,你随林树出使吐蕃期间,林树擅自作主,要你继续扮做本王进入逻些城,面见吐蕃赞普,几乎被人识破,误了朝廷和藩大计,但只说林树坦然接受吐蕃封赏的官爵,身居吐蕃朝中内相高位这一件事,就足见其心怀叛逆,绝非忠良。你年纪轻轻的,千万不要被他外表忠贞,心怀奸诈的假象给迷惑了啊。你此番前往凉州办差,可是立下了大功的,也莫要因替林树求情,惹祸上身哪。”
来兴儿已下定决心,拚了自己的性命不要,也要劝得皇帝饶下林树一条命来,听罢皇帝和李启的话,并不为其所动,向皇帝叩首说道:“陛下,您的谆谆教诲,来兴儿不敢心存一丝违拗。关于林大人滞留吐蕃,居官之事,不知陛下在林大人返回长安后,可曾给过他一个当面申述原由的机会?像林大人这样心怀忠纯,敢做敢当之人,臣绝不相信他会做出背主求荣之事。”
皇帝见来兴儿仍然执迷不悟,一心只求为林树脱罪,对自己的颜面得失毫不顾及,心头陡地升起一股怒火,张口就要传唤殿外的庞鸣进殿,重责来兴儿。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地咽了回去,心中想到:来兴儿是自已派往西疆的钦差,且在凉州立下了汗马功劳,倘若他才一回到长安,就因替林树求情,受到自己重责的话,今后还有谁甘愿死心踏地地为自己效力呢。
“来兴儿,你刚回到长安,家门都没进,就急着入宫见朕禀奏军情,足见你心系朝廷,急公近义。”皇帝有意将话题从林树身上扯开,脸上强挤出一丝笑意,对来兴儿说道,“关于你今日所奏,以及此次奉旨前往凉州办差的前后经过,你且回去,单独写份奏章上来,朕择日召集文武重臣,共商御敌之策。听说锦屏前几天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只怕你们父子还没见过面吧?回去歇息两天,妻儿老小一家人团圆团圆去吧。”
看着来兴儿仍跪在殿中,不肯起身,皇帝只好又补充道:“你放心,在未察明个中原委之前,朕是不会赐林树去死的。闲暇时,你不妨到大理寺牢中去探望探望林树,顺便问问他最近吐蕃朝中的动态,将来西疆用兵,朕还指着你替朕杀敌建功呢。”
皇帝话说到这个份上,来兴儿再强跪着不起,就是不识趣了。他谢过皇帝的关切之恩,站起身,遵命就要退下,却被皇帝给叫住了。
“启儿,你今日求见朕躬,除了向朕建言要处死林树,还有别的事吗?”皇帝有意留下来兴儿,当着他的面儿问李启道。
李启满指望待来兴儿奉旨退出延英殿后,自己能有单独与父皇相处的机会,借此来探探父皇在立储这件事上的口锋,尔今却见皇帝开口将来兴儿留下,分明不给自己单独进奏的机会,心下难免失望,嘴里却逢迎着说道:“儿臣今日进宫面圣,一则是为了向父皇请安,二来是想向父皇请旨,准儿臣带兵出征,收复西疆。林树与儿臣确曾有过启蒙之恩,儿臣心中也颇不愿见他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只是他背主求荣之举形同反叛,未可等闲视之,儿臣不敢徇私情而忘大义,故而才请求父皇重处于他的,敬请父皇明察。”
“嗯,我儿公私分明,朕心甚慰,无事且和来兴儿一同退下,关于你是去东都,还是留在长安,容朕思量思量,就有旨意给你的。”皇帝重重打了个呵欠,朝李启挥了挥手,示意他与来兴儿一同退下。
望着来兴儿、李启二人离去的背影,皇帝不禁打心底里发出了一声叹息。
这几个月里,最令皇帝感到头疼的既不是西疆的军情,也不是河北、河东等诸道参加平叛的各路官军大将渐有尾大不掉之势,而是后宫日渐激烈的立储之争。
说起来,皇帝继位至今,已将近一年半的时间了,按照本朝的成例,通常在新皇登极的第一年,就应立储,以备万一。可是,时至今日,东宫之位依然虚设,不免在朝野上下引起了不少的猜测。
一年前,几乎没有人怀疑睦王李启会成为东宫新的主人。无论是皇帝继位之初任他为和亲大使出使吐蕃,还是在他涉险从巴州返回长安后,任他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即使皇帝没有明发诏旨将他立为诸君,但在大多数人眼中,这已是无可动摇的一件事了。
然而,就在来兴儿奉旨前往凉州办差的这段时间,后宫之中却陡生波斓。在皇帝眼中,一向温顺娴静的丽贵妃婉容只因自己随口回绝了立她为皇后,就性情大变,几个月来不厌其烦地自己耳边唠叨,察其心意,无非是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