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不见,来兴儿已几乎认不出率先走进延英殿的这个人就是清明那天在闲厩院中疑神疑鬼、举止失措的太子了。(..)
只见他身着一袭赤黄袍、头戴折上头巾、腰束九环玉带、脚蹬**朝靴,往日略显佝偻的身形此时变得挺拔了许多,脸上常带的阴霾之气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代之以眼角眉稍无处不在的志得意满。
跟随在新皇帝身后走进延英殿的除了谢良臣,还有两个人。来兴儿一眼认出其中一位正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柳毅,另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者紫袍金带,身材健硕,浑身上下透着凛凛之气,却是眼生得很。
“晋国公,你为朕选的这个地方真是清静。朕没记错的话,这里以前是先帝和翰林院的秀才谈诗论画的场所。”皇帝对殿内站着的来兴儿视而不见,冲着李进忠说道。
“陛下说得不错,”李进忠回道,“这延英殿虽小,南面正对中书省,西面紧邻左藏库,既方便陛下召集臣子议事,又利于关防,老臣实在想不出宫中还有比这儿更合适的所在啦。”
那位陌生的老者开口问道:“李大人,末将才奉调回京,不明白放着好好的宣政殿、紫宸殿不用,为何要皇上到此偏殿议事啊?”
他声若洪钟,话虽不多,但带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显然是位久经战阵的骁将。
“舅舅,”皇帝不等李进忠答话,抢先开口对那老者道,“张氏虽死,但多年来她在宫中广树耳目,如今大明宫中只怕有多一半的宫人都和她曾有过牵扯,要将这许多宫人都一一查明身份,放逐或换掉,一来需要时日,二来也无相当数量的合适人选,因此,晋国公向朕建言,于内朝紫宸殿外另择一处稳妥的所在,专一用来会商军政要务。舅舅此番调任羽林卫大将军,以后这里的关防要劳舅舅多费心了。”
那老者皱着眉叹道:“想不到宫中也不消停啊!皇上议个事,还要专门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说起来,这都是做臣子的不是。”说着,用犀利的眼光斜睨了李进忠一眼。
李进忠自然听得出他话中带刺,他正对皇帝急召舅舅吴弼回京亲掌近卫之事感到不满,遂借着吴弼的话头向皇帝奏道:“臣本想稍迟几日再向陛下奏及此事,今日国舅爷既然提到了宫中防务,臣就说上几句:
此次宫难,张氏倚重的正是张谅麾下的羽林卫,若非臣奉先帝诏旨事先有所防备,令监门军集结待命于重玄门夹墙之中,一旦事起仓猝,后果将不堪设想。由此可见,单凭羽林卫一军独当宿卫实已不妥,臣抖胆进言,扩充殿前射生军员额至三千人,以臣领之,以防不测。”
吴弼不等李进忠话音落下,上前一把揪住他胸前的衣襟,挥拳就要打,口中骂道:“狂妄阉奴,竟敢觊觎禁宫宿卫大权,你是想造反不成。”
皇帝见状急忙喝止道:“舅舅住手,晋国公乃辅佐朕登极之良臣,切不可造次。”
李进忠面无惧色,任由吴弼揪着衣襟,冷冷说道:“大将军莫恼,且听我把话说完:张谅所统羽林卫被剿灭过半,剩余诸军士大多已逐出京城,分散各地。大将军到任后,将所带陕州府军两千人补入羽林卫,不知可有此事?”
吴弼哼了一声,粗声答道:“那又怎样?此事已经皇上诏准,其中并无不妥之处。”
李进忠“啪”地甩开吴弼揪住自己衣襟的手,躬身向皇帝奏道:“如今逆渠张谅仍漏网在逃,陛下竟有违成例,允许吴弼以所领地方府军充入近卫之师,此举实令监门军上下及随臣清君侧众将士感到寒心啊!”
皇帝面露尴尬之色,解释道:“羽林卫员额缺失,短时间内难以募得足额人手,朕准许以陕州府军补入羽林卫,实属无奈之举。此事与它事无关,晋国公莫要多心才是。”
李进忠立即反驳道:“依本朝令式,非朝中勋戚、命官子弟不得入为皇上近卫,陕州府军中士卒多为当地无赖农户,论出身、论战力均不宜担当宫廷宿卫,此为其一;
陛下并未下诏为羽林卫招募军士,怎知无人应募,羽林卫身份荣耀,陛下一旦下旨,臣以为朝中王侯、百官子弟定会踊跃应招,旬月之间募得三、五千人应不是难事,此为其二;
自本朝太宗于十六卫外别设百骑营以充禁卫,直至先帝时扩龙武军为左右两厢,内廷设精锐之师防备不测已因循百年,依目前宫内情形,南北衙分统禁军更利于宫内安宁,此为其三。
据此三条,臣请求陛下斥退陕州府军,别募精壮之士,一部分补入羽林卫,另一部分组建北衙禁军,以完备内廷防务。”
皇帝被他左一个令式,右一个先帝说得心烦意乱,他本是要借此机会削夺李进忠的兵权,却一个不慎叫李进忠抓住把柄,不退反进,竟提出要另行组军,独揽内廷防务,真可谓是画虎不成,反被犬伤。
他不住地用眼神向进殿后就一语不发的柳毅示意,希望他能站出来帮自己摆脱李进忠的纠缠,可柳毅却视若无睹,站在那儿气定神闲地四处打量着殿内的陈设,根本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晋国公謇謇忠言,赤诚谋国,殊堪嘉许。”皇帝只好使出了缓兵计。
“朕登极以来,每每扪心自问,如没有卿等的忠心辅佐,何来朕的今日。朕至今还记得两年前那个上元之夜所发生的一切,当时若不是柳先生及时赶到,晋国公一力回护,朕只怕要被诬为谋逆的主使而陷入万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