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雨卷西风,吹落庭前金桂,零零落落散了一地,天光暗沉,低湿的云层厚重铺叠,止了片刻的雨势复又淅淅沥沥落下,于檐下积聚起细密雨帘。

凌漱宫内,中间置着的镏金暖炉薄烟缭绕,熏腾得屋里药味愈发浓重。项瑶身着白色中衣坐在桌旁,倒了杯茶水喝。

“县主您怎么下床了!”专留在凌漱宫侍候项瑶的小宫娥墨兰捧着熏好的衣物进门瞧见,登时快了两步,“您要喝水支唤奴婢一声就是了。”

项瑶阻了她要扶自己回去的动作,“在床上躺了几日难熬得很,只是伤在肩膀,不碍的。”

“这……”墨兰咬唇,极是为难。

“你这不是为难她么,伤患就该好好在床上躺着。”眉眼柔艳,梳着妇人发髻的项青妤此时走了进来,睨着她的目光亦是隐着不赞同。

项瑶扬了笑脸,颇是惊喜,“姐姐怎么来了?”

“来瞧瞧你怎么不顾死活。”项青妤走到她身旁落了座儿,没甚好语气道。目光看向她那伤处,那日凶险景象依旧让她发憷。

“好姐姐,我伤好得差不多,用不了两日就能回去,让我娘别担心。”项瑶忙是讨好。

“你还晓得婶娘会担心,有你这么不惜命的么!”项青妤又气又心疼的,可瞧着她一副我有错我认罪的乖顺模样,在那略显苍白的面颊上转了一圈只得无奈叹声道,“得亏宋将军这几日把你的消息带回府里,婶娘才不至于急昏过去。”

项瑶闻言想到那个天天来报道陪她却不肯说话的,半敛了眸子,心底暗叹,半昏迷间他说的话还模糊记着,宋将军惩罚自个倒更像是惩罚她的,憋闷死她了。

瞧着她脸上多变神色,项青妤轻挑秀眉,“宋将军今个怎么没来?”

“……大概是生我气了罢?”

项青妤睨着她,似是在问你又怎么招惹了。

项瑶有点不怎么想说,怕说了被项青妤笑自个蠢,昨儿个她正好借着画儿涂鸦泄愤,就被宋弘璟撞了个正着,某人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作孽的右手一眼,冷笑一声,拿着画纸拂袖离去,连让自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你活该。”伤患就该有伤患的样子,那么活泼作甚!

“……”项瑶托腮忧伤,她替景元帝挡的那一爪子自己事先有分寸把握,伤得并不打紧,只是瞧着骇人了些,唯独没料到那伤口会感染险些命悬一线,若是知道,她定是不会那么做的。

经这么一打岔,项青妤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事儿,随即想起怀里揣着的那封信,拿了出来,“今个送到你苑子里的,正好我要来就给带了过来,你瞧瞧。”

信封上一字未落,项瑶接过拆开,瞧着那清秀字迹一下认了出来,脸上浮起笑意,“是秀绫姑姑。”

说罢,把信纸挪了过去一块儿瞧,信上道她一切安好,如今人在江陵,过阵子就回京城。

“江陵——姑姑怎的去了那儿?”项青妤不解。

项瑶却是清楚的,秀绫姑姑千等万等的人就是她在将军府门口撞见的靖南王,听宋弘璟道那位靖南王时常这个时候入京似是来看望什么人,却又从没见过他要看望的人过,项瑶合着就是当年他失约的时段。

果然,秀绫姑姑那封信一出,那人就着急忙慌的赶去,心中并不是没有姑姑,江陵是他的老家,亦是当时允诺姑姑要带她去看风景的地儿,如此,二人必是圆满了。

“山清水秀的好地方。”项瑶弯起唇角,冲项青妤笑笑,眼儿弯弯,盛着满满的喜悦之情。

项青妤颔首,得知秀绫姑姑要回来亦是高兴,当她是出去散心。随手捏起桌上碟子里的一块栗子糕,蒸熟的江米上铺满整颗栗子,上面用切成小菱角形的京糕片和细青梅丝拼成图案,浇了层用白汁,垂挂其上,甚是诱人。

只轻咬一口,便叫那松软细腻惊艳,亮了眸子。项瑶推了推另一碟色如红玉的藕粉桂花凉糕,配上一大盅奶白浓郁的杏汁燕窝。“姐姐喜欢就多吃点。”

项青妤闻言止了动作,面上露了一丝纠结神色,将第二块栗子糕搁了回去,伸手摸上自己的腰腹,“不能再吃了。”随即颇是苦闷,“都圆润一圈了。”

项瑶瞧着噗嗤笑了出声,狩猎宴上她可瞧见三皇子那疼人的架势,也难怪姐姐有那烦恼了。

“皇上这般费心的,怎么也不见你长点肉。”项青妤瞧着她那尖瘦下巴,才七八天的功夫,怎么瘦了那么多。

项瑶扯了扯嘴角,视线掠过那些糕点,语调无波无澜道,“这是德妃娘娘送来的。”

项青妤怔住,定定与她对视,瞧见了她眼底暗色。“德妃……娘娘?”

项瑶轻拈起一块栗子糕,“这般好意的,真叫人惶恐呐。”

项青妤凝着她的目光泛起忧色,景元帝带人回宫的举动细说起来仍是有不当之处,经顾玄胤稍稍点拨,她才明了,而德妃此举意图也就甚是清楚了。若说顾玄晔是温润如玉,那顾玄廷便似名匠打造的宝剑,匠心有余,然戾气太重,实非……

“那宋将军……”

项青妤那问话在瞥见门口进来的人时戛然而止,女子身着淡紫色对襟连衣裙,绣着连珠团花锦纹,衬着月白微粉色睡莲短腰襦,腰间用一条集萃山淡蓝软纱轻轻挽住,端的是淡雅大方。

“长平公主金安。”项瑶与项青妤一同起身行礼。

长平走近搀起项瑶,“快起,项姑娘身上还带着伤,怎的下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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