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路公寓五号的地下室,是一个袖珍版的迷宫。
曲曲折折的小道,一条连着一条,首位相连的环形长廊,一圈接着一圈,仿佛生命一般,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
李文森还被乔伊打横抱在怀里。她进地下室时穿的木质拖鞋不知在哪里沾到了一点石灰,乔伊索性没让她下地,反正她体重小得像一只兔子,打横抱在怀里,份量和承诺一样轻。
只是路这样长。
这里最深处距离地表21.11米,相当于五层楼。从之前她藏薯片的地方开始,到地下室的出口,要穿过七扇沉重的密封门,两两相距13米,每一扇门都用钛钢制做,精密程度和太空舱有的一拼。
连王水和稀硝酸也无法腐蚀,放在常温海水下五年也能光洁如新。
――真是个未解之谜。
没人知道,那些ccrn的老前辈们,为什么要把这七扇昂贵堪比火箭的门放在西路公寓五号的地下室里。
就好像,在这个堆满她薯片、泡面和炸鸡的地方,还藏着,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
……
李文森在他怀里仰起头,伸出手,抚过一边墙壁上经年的灰尘。
前方楼道尽头,小小的铁门像小小的天窗,仿佛若有光。
半空中的微尘在他们身边漂浮如同金屑。她凝视着那些飞舞的灰尘一会儿,忽然说:
“嘿,乔伊,didiyou?”
乔伊正腾出一只手,轻轻松松地推开第五扇铁门,闻言垂下眼眸: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你话一直不多,今天尤其少,在我说要拉你一起殉情之后,你就不说话了。”
几粒剥落的墙粉簌簌落在她白色的裙摆上。
她抖落手上的墙灰,仿佛不经意般问道:
“无论怎么说,都是我把你的婚姻变成了交易……乔伊,这是否伤害到了你?”
……
乔伊精致的下巴就在她眼皮上方。
而此刻,那双灰绿色的眼眸正微微低垂着望向她,昏黄的灯光中如同秋水,映得他的脸比大理石更白皙。
“这句话真有意思。”
她的长发从他臂弯处倾泻而下,几缕漆黑的发丝缠在他的手腕上,他伸出手,不动声色地把她的长发笼在一处:
“求婚是我提出来的,条件是我提出来的,难道不是我把你的婚姻变成了交易?”
“……”
“再说,特洛伊的帕里斯王子为了得到海伦,不得不与希腊军队交战,哈鲁斯随王为了得到他的皇后用半个王国作为聘礼,相对而言,你有点便宜过头。”
“……”
李文森摸了摸鼻子:
“我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你应该和我多要一点东西。”
他瞥了她一眼:
“或者我列一张清单给你?”
“……以后再说。”
地下室黑索索的墙面上沾染着不知名的灰色痕迹,就像当初修建的木匠调错了漆盒。
李文森手里执着一盏老式黄铜应急灯,正是乔伊带进来的那盏。
“我们定的婚期是四月,还早着呢,而且别忘了你的婚约是附加了条件的,乔伊,一星期之内你要帮我找到真相,现在距离我们约定开始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她抬手看了看手表:
“――一个小时。”
“是一小时零十五分钟。”
乔伊顿了顿:
“有个突发情况,我花了一点时间解决。”
“真稀奇。”
李文森凉凉地说:
“你还有需要解决’的情况?”
“当然有。”
他慢慢地走在石阶上:
“不过我刚才的沉默,确实是因为你的话让我想到一件事。”
“什么话?”
“你说我骨子里藏着法国大革命气质?”
“嗯,嚣张到让人想先砍头后鞭尸。”
“……这个先不谈。”
乔伊放慢了步调:
“文森特,你知不知道你的好朋友曹云山有法国血统?”
……
黄铜灯盏是昏暗长廊随着他的步伐,晃晃悠悠,晃晃悠悠。
前方不远处还有一盏灯,那是地下室的入口,暗淡的光线与门缝里撒落的天光混到一处,在这种老旧的氛围下慢慢静止。
“我不知道。”
李文森用小指勾住灯把手,不一会儿又换成无名指,随后把头埋在他怀里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没,我只是觉得很喜感。”
她说:
“乔伊,就曹云山那只弱鸡,身上一点肌肉都没有,五官……五官是有点像西方人,但很多中国人眼窝也很深,你哪只眼睛看出他有法国血统?”
“每个人的血统都都比他们自己想象的复杂,祖源分析测出三种不同的血统是很正常的事。”
这倒是实话。
祖源分析是基因测序的一部分,从两年前ccrn引进基因检测仪后,所里的博士和研究生们像打了鸡血一样,挨个测了个遍。虽然结论未必靠谱,但不少人因此颠覆了自己半辈子的信念――比如安德森一直自认是耶稣生物学上的直系后代,但不幸测出了韩国人和日本人的双重基因;化学组组长叶邱知发现自己的父系居然是通古斯族群;据说生物组还有一个神奇的福建人,祖籍四代都住在集美学村,却在自己的血统里发现了至少十一国血统……包括美洲土著。
当然,祖源分析也会告诉你,东亚人和美洲土著是同源的。
……
“血统未必体现在长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