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海岸线、灯火、星空,就像一个庞大的玻璃倒影,模糊、遥远、不真切。
世界是一个巨大的子宫。
而她从子宫中醒来,在羊水中变老。
直至死亡的时候,仍是个婴儿。
……
曹云山站在窗户边。
窗帘已经被拉开了,露出远处在烟岚中起伏的山峦,和更远处几乎看不见的海岸线。
午后。
阴沉沉的天空笼罩着整座城市,天空这样暗,就像夜幕将至。
“你知道吗。”
曹云山的手一只手垂在身侧,一只手指向远处的地平线:
“海是世界上高度最低的地方,也是世界上最肮脏的地方,所有污秽的东西,都从地底渗漏,从河流汇集,流向大海。”
他垂在身侧的手,正用指甲一点一点刮掉老法师的五官。
细碎的碎屑从他指尖落下,掉在漆黑的地毯里,就像融进大海一样,不见了。
“但c是个例外。”
他转过身,对李文森笑道:
“在这座城市,c才是位置最低之处。我们进c的大门要上山,走到研究所和公寓却要下山……最终的结果是,我们居住在比海平面更低的地方。”
他背靠着窗台,清秀的眉目是山峦的注脚:
“一个真正的,污秽之地。”
“……”
李文森按了按太阳穴:
“这位博士,麻烦你在装格调之前,先把你衣领上夹着的那个天线宝宝发夹给我取下来,否则你现在的言行举止,恕我直言,颇为喜感。”
“……我靠,我昨天晚上居然没摘它。”
曹云山一摸头发,方才高大上的感觉瞬间消失殆尽:
“难道我今天早上就戴着这个发夹去餐厅了么?感觉格调的小船要翻了呢。”
……抱歉,但你从来就没格调过。
李文森明智地把这句话憋在了心里。
表面上,她只是淡淡地说:
“而且我问你的是你为什么会知道我跑出去yī_yè_qíng……不,我跑出去赴约的事清穿之长兄难为。我还赶着去给乔伊泡咖啡呢,你和我扯什么海洋和c啊。”
“都是套路。”
曹云山答非所问:
“你去卡隆b座而已,怎么就被乔伊救了,昨天出什么事了?”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你的问题有什么好回答的?”
曹云山拿出自己的手机,调出一个in界面:
“我是没出门也没接电话,但是这不代表我不能拿一个小时来刷in。”
他粉红色的6s屏幕上,一张她拿着英格拉姆送她的花朵、手链和糖果微笑的照片,被加了一张a系列的胶片滤镜,大大方方地放在i的社交平台上。
发照人是安德森。
而title是“ny.”
我们的克里奥佩特拉艳后,和她的马可-安东尼。
马可-安东尼全称马尔库斯-安东尼斯-马西-费由斯-马西-尼波斯,埃及托勒密王朝末代女王克里奥佩特拉七世众多情人之一,被艳后迷得神魂颠倒,发兵进攻亚美尼亚,最终惨败,罗马后三巨头崩塌,于耶稣诞生前三十年,和克里奥佩特拉一起自杀身亡。
安德森在学术界混了多年,美国十几所常春藤大学和英国前十名校的副校长、校长、图书馆馆长和年级主任,更别提各行各业的学生们了。
这么无聊的i,居然很火。
李文森面无表情地把页面往下拉了拉。
除了他们办公室一群人堂而皇之地讨论她“yī_yè_qíng”的事,真正评论的人倒是不多。
不过不评论,比评论更可怕。
李文森粗略统计了一下,至少有两百多条信息,都是直接转发,并……艾特乔伊。
剑桥大学带过她的老教授默默转发并艾特乔伊也就算了。
连和她八杆子打不着的梵蒂冈档案馆的管理员也默默转发并艾特了乔伊……
感觉乔伊要被烦死了。
他开通i,只是为了看他手头古董商们在社交网站上发布的文物拍卖和打折信息,为了不被那些求签名、求采访、求约稿,和求投资的苍蝇们发现,他的账号一直藏得极其隐秘。
这下,全曝光了。
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
“乔伊的账号只有我知道,我又没关注他,没道理会被发现。”
李文森压根没去管安德森那句颇为讽刺的“克里奥佩特拉七世”,也没理会下面不算少的风言风语,唯一关心的只有乔伊的账号问题:
“谁爆出乔伊账号的?”
“我嫖欧阳老板[主古剑]。”
曹云山欢快地说:
“你没关注他,但他一定会关注你,我翻遍了你两万多个粉丝,终于发现了他隐晦的踪迹。”
李文森:“……”
乔伊居然会关注她?
“所以说你的问题没有什么好回答的。你压根不是现代人。两万多粉丝,i上也算个小v了,但你八年来就发了两条信息,还是通知你手下的学生们论文全班不及格。”
曹云山收回手机:
“你的问题,我回答了,现在轮到我了。”
他重新把窗帘拉起来。
房间里顿时又陷进了一片幽暗之中:
“昨天发生什么事了?”
……
昨天发生了什么事?
太阳底下无新事,昨天什么事也没发生。
……
“没什么大事。”
李文森看着他像她一样,把窗帘的缝隙仔仔细细地合拢,从上到下,从左到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