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已完全落下。
层层叠叠的云铺染在半山腰处,白窗纱、山吹茶,暗黄色阳光像浓稠的麦芽糖,一点点顺着木质的窗框流淌下来,又顺着她的手腕蜿蜒而过。
乔伊的手指轻轻抚过棋盘侧边两行手写的小字,鲶鱼墨水的黑色,随意勾画的笔调,那是他们刚住进ccrn时,李文森随手记下的博尔赫斯小句――
我周游了你的疆域。
却未曾见过你。
……
这句话写下的时间久了,字体的边缘已有磨损的痕迹,又被他重新用墨水补上。
如今,两行墨水重叠在一起,宛若天成,毫无间隙。
乔伊的手指在句子的末尾,停住了。
哦……春.梦。
“这不是个好回答的问题,显而易见你的目的之一是想用这个话题吓住我,让我放弃之后的试探,就像酒桌上的醉客们企图用第一杯烈酒吓住他的对手一样。你第二个目的是想验证自己的猜想,大概是你被梦里出现我这件事吓到了。今天早上你从醒来开始就一直在躲着我,你刷牙刷了半个小时,吃早餐时也不敢直视我的眼睛,我只要一靠近你,你就像受惊的猫一样竖起全身的毛……紧接着你干脆把下午茶搬进了盥洗室,如果不是我撬锁,你或许会在盥洗室里呆上一整天。”
乔伊手边一杯清水,在夕阳掩映下波光粼粼。
他抬起头,轻声说:
“那么,你希望听到我说有,还是没有?”
……有,还是,没有?
“啪嗒”一声,李文森的衣袖拂过棋盘,桌上的铅笔咕噜噜地滚了下去。
“有没有都和我没有关系。”
她飞快地捡起笔:
“一个游戏罢了,而且我没有梦见你……”
“不,你梦见了我。”
乔伊的手指慢慢地摩挲着指间的皇后:
“我吻了你?”
“……”
“如何吻?”
“……”
“我个人倾向于从唇角吻起,这样即使动作激烈也不会显得太具攻击性,可以掩饰很多东西。”
他勾了勾唇角:
“不过我很好奇在你的梦里我是怎么做的。从我今天试探你得到的反应分析,我猜我是先从背后抱住了你,然后拉开了你的肩带――很可能就是你身上这条裙子。然后你的长裙滑落下来,我从侧面吻住了你的……”
“……你给我闭嘴。”
李文森一把抄起他手边的水杯:
“现在是我提问还是你提问?抱歉,你违反规则,今天没水喝了,渴着吧。”
“你不能这么对我,文森特。”
乔伊单手执着棋子:
“你在拿走我的一切后,还要拿走我的水?”
“我什么时候拿走你的一切?”
李文森拿着一本旧书在水杯上抖了抖,灰尘顿时扑簌簌地落了进去:
“接着谈你的梦,不许再打岔到我身上。否则你晚饭也别想吃了,我们一起饿到明天早上吧。”
“谈我没问题。”
乔伊的手指在棋盘上敲了敲:
“不过你为什么就是不敢承认你梦见了我?如果只是我单方面吻你,你不会如此不知所措。还是说,在梦里你并没有拒绝我的亲吻和拥抱,甚至配合了我的亲密动作,这吓到了你?”
“……我到底是吃多了黄油还是吃多了猪油才陪你在这里玩什么秘密交换游戏啊。”
李文森站起来:
“我走了。”
“我们的谈话还没有结束。”
“拜托,乔伊,我十二个数学模型还没做呢。”
“模型我帮你做,谈话结束之前,你哪里都不能去。”
乔伊抬起头。
他没有伸手拉她,也没有起身拦住她。
他只不过用他微沉的眼眸望着她,就使她全身如被施了符咒,同动弹不得。
他轻声说:
“坐下,文森特。”
李文森站在棋盘边。
良久,她拉起长长的裙摆,慢慢地坐了下来。
“不得不说你的问题蠢透了,用脚趾想也知道答案,李文森,耶稣在这个年纪尚且有了抹大拉的玛丽亚,我并不古板,为什么要拒绝一个女人眉梢眼角无声的馈赠?”
他盯着她漆黑的眼眸,慢慢地说:
“而且,当我愿意幻想的对象降临在我生活中时,我乐于接受一些无伤大雅的梦境。”
……
李文森看着乔伊随意坐在棋盘前、修竹一般的身影。
这别说用脚趾想了。
就算此刻,她亲耳听见乔伊给她肯定的答复,她的大脑也没办法把这个坐在小酒馆也如坐在白金汉宫里的男人,和“春.梦”两个字联系起来。
除了自理能力sān_jí残废,这是一个近乎完美的男人。
而一个近乎完美的男人愿意幻想的人……
李文森淡漠地坐在桌子后:
“幻想对象的性别?”
“……”
乔伊叹了一口气:
“这个问题更蠢了。”
……好吧,她也承认。
李文森继续问:
“发色?”
“黑。”
“梦里她主动还是你主动?”
“我。”
“她是否拒绝你?”
“不拒绝。”
“是否存在强迫?”
“不存在。”
乔伊瞥了她一眼:
“这方面她很乖,会主动配合我。”
……果然是乔伊式的幻想。
彻底的压制,完全的主导,所有反抗对他来说如同蝼蚁,等于没有反抗。
李文森垂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