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衍顿了顿,率先打破沉默:“小……娘亲,这些年,你受苦了。”
他毫不犹豫撩袍下跪,目光直直的看着裴倾,一字一句的承诺:“孩儿今日在此发誓,娘亲受过的苦,他日必定要裴家尽数奉还!”
裴倾愣愣的,过了许久才后退一步,他轻声说道:“陛下,起来吧。”
江衍抬起头来,他的眼睛和裴倾的很像,之前要更像一点,明眸流转间透着温和无害的光芒,但是当了这些日子的皇帝之后,江衍的眼神越发的和江澈相似,让裴倾有些不敢和他对视。
“娘亲……”江衍有些不解的说道。
“陛下的礼,草民受不起。”裴倾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想去把江衍扶起来,他是一个太过自卑的人,看到优秀的儿子在自己面前,内心的不安远比骄傲来得更多。
江衍说道:“娘亲于承远有生身大恩,区区一礼如何受不得?娘亲莫非是不肯认孩儿吗?”
他深深的看着裴倾,目光中流露出一丝丝的不安,他也不是太过粗枝大叶的人,知道裴倾对他的态度绝不是他想象的那样,顿时有些难过。
裴倾连忙说道:“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那娘亲就是认下承远了吗?”江衍流露出惊喜的神色来,这让裴倾刚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有几个人不喜欢的呢?尤其他是男子之身,有了孕事,过程要更加难熬,生下江衍之后,他甚至没来得及见上一面就被姑姑抱走,之后便是漫无边际的幽禁,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肚子里那个他恨过爱过不舍过的小生命,终是长成了眼前这个器宇轩昂的少年。
裴倾的视线落在了江衍的脸上,他十分犹豫的说道:“承……远。”
不知为何,江衍感到鼻子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他连忙低下头深深拜伏下去,掩饰住自己通红的眼眶。
裴倾这次没有再拦着他,安静的受下这个礼。
这些天发生了很多事情,他一直以为江澈早就不在人世,没想到当年他不仅逃过了一劫,还查到了他的事情,更没想到的是江衍居然会愿意认他,裴家世代勋贵,他早就知道江家的人对嫡庶几乎严苛到刻薄的态度,何况江衍是皇帝,不认他,他就依然是裴家大小姐和太子殿下的嫡子,身份尊贵。但是他却认得毫不犹豫,目光中满是坦诚和期望。
裴倾几乎是个有些一潭死水的人,他习惯了别人给他的安排,也习惯了听天由命,不会去抱怨什么,也从没有恨过谁,他的心里很少有波动,然而对着这双陌生又熟悉的眸子,他感觉到自己的心在跳动,一声一声,仿佛不远处寺庙的钟鼓响在耳边。
他安静的看着江衍,好像怎么也看不够。
江衍能听到所有人的心声,却唯独听不到裴倾的,他越发的不安起来,但这份不安中却又带着一点期望。
他从前对裴倾的观感寻常,只是又会有一股莫名其妙的亲近感,他把这归结为血缘之间的天性,但是从未想过,他们的血缘,居然会这么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后,他其实是有些迷茫的,然而对着裴倾的眸子,那双漂亮的眸子里面安静的盛放着他的倒影,仿佛整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这种感觉他从未体会过,而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了幼时的困惑,为何裴氏看他的眼神,和看姐姐的那般不同。
这是生下他的人,给了他性命,和他血脉相连。江衍从未这么清晰的明白过这一点。
心中迫切的想要亲近他,这种迫切简直到了一种能够逼死他的地步,他只得一声声的贪恋的唤着娘亲,期望他的视线能够长久的留在自己的身上。
裴倾顿了顿,说道:“你……当唤我一声父亲。”
江衍立刻换了称谓:“爹爹!”
这个称呼其实有些不合规矩,但是裴倾转念一想,就知道江衍的那声父亲……是留给那个男人的,他目光复杂了一瞬,微微的笑了笑,算是接受了这个称呼。
少年的帝王面带激动的绯红,目光濡慕,若是让朝堂上的大臣看见了,必定要惊讶万分,因为江衍,已经许久不曾在他们面前外放过情绪了,他已经慢慢的变成了一个合格的帝王,喜怒哀乐,不形于色。
江衍靠在裴倾的身边,几乎想要违背父亲的意思,留下娘亲和他作伴,但是他也知道,他们二人之间有太多需要解决的事情,他无法插手。
犹豫了一下,江衍说道:“爹爹,你此去……若是受了委屈,只管回来便是,承远会护着爹爹。”
裴倾笑了笑,他并不在意这些,这么多年暗无天日的生活,早就磨光了他所有的期待和爱恋,他这次去见江澈,好一点的结果是说清楚,若是他愿意,他也可以陪着他过日子,坏一点的结果,无非就是回到原来的轨迹里,他早就不会抱着希望了。
但是听到江衍的承诺,他的心温暖了一瞬,嘴角微微的露出一抹笑容来。
裴倾走了,江衍一直站在亭子里,直到马车走远,留下两行深深的刻印。
“走吧,回去。”他轻声的对着周平安说道。
周平安沉默的点点头,走在了江衍的身后,就像一尊忠诚的雕像。
朝堂回到了正轨,首当其冲的就是春闱,会试考完就是排位,按照常理来说,会试的前三名就是内定的三甲,除非殿试临时遇到什么情况,由皇帝亲自换下人选。
有才华横溢的会元因为相貌俊美被点成了探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