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哙一语,如晴天霹雳,直击项羽心口!
他置在腿上的双拳,蓦然一紧,心口剜剜作痛,面上不觉间浮现一丝阴霾。
“一派胡言!”钟离昧大斥一声,竟已拔出了腰佩宝剑,直抵樊哙脖颈,满目喷火:“信不信我现下就宰了你!”
“哈哈哈!”樊哙心中并非无恐,却要强装一副稳操胜券的自信:“想不到这局面还真被我家夫人言中了!”
“你说什么?!”项羽紧紧握拳,沉郁的面色几乎已经忍到极限。
“汉王命樊哙来送喜糖,并且希望项王能让末将将夫人的灵宠西西接走。樊哙入楚之时,夫人就已告知,说项王脾气暴戾、为人喜怒无常、又心胸狭窄,她忍无可忍才会离开项王,您是断然不会将小狗送还于她的,还有可能断送我这条小命。但我樊哙,即为人臣,君王有命,不敢不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
樊哙说完这番话,直觉得脊背骨一股寒气直窜入头顶百会穴,一股股冷汗渗湿中衣。他不知道刘邦教他说的这话是否奏效,心下一片茫然,却只能听天由命。
“虽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但我家夫人一向言出必准!哙入楚营时,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樊哙遂闭上双眼,也为掩饰心虚神色:“来吧,动手吧!”
钟离昧怒不可遏地咬牙道:“请大王下令,杀了此人,为楚军祭旗!”
心中有千万个疑问,仿佛化作千万根锐刺,根根刺向项羽的心口:嫣儿,在你心中竟是这样看我的吗?
帐内默然一片死寂,只须臾片刻,便听项羽一串朗声大笑——
“哈哈哈哈!”
他的心口紧紧抵在案几上,缓解痛楚,却对樊哙笑着道:“孤王素来欣赏忠义之士,鸿门宴上,就对你的忠肝义胆另眼相看,不如追随孤王?刘邦给的,孤王只多不少!”
项羽微微抬手,钟离昧极不情愿地收剑,退到一旁。
樊哙本已被项羽那笑声震得心底发慌,当年在鸿门宴上,他就被这邪魅的笑吓得三魂七窍生烟,原以为这次凶多吉少,想不到项羽却说出后面那番话。
樊哙缓缓睁开眼睛,心知刘邦的计策,大抵起了效果,遂拱手道:“樊哙谢项王厚爱,只是人生在世,贵在一个‘忠义’,樊哙既已跟了汉王,又岂能背叛于他。”
“好一个‘忠义’!”项羽煞白的脸上淡无表情,只是道:“人各有志,孤王不勉强。只不过西西,如今是孤王爱妾虞姬的宠爱之物,孤王也要考虑她的感受。”
“这个自当,项王您慢慢考虑。”对于樊哙来说,他的目的只是把刘邦的话传到,以激起项羽出战,至于能不能带回狗,他完全不在乎。他想的只是能赶快回去,以免项羽变卦,他的小命不保。
“子期,”项羽抬手示意:“先带樊将军下去歇息。”
“诺。”虞子期道。
“樊哙恭待项王回复。”
言罢,虞子期领着樊哙出了军帐。
项羽强忍心口的疼痛,直到看着二人出了军帐,他才喷出口中那一团液体,咸咸的,夹杂着血腥的味道。
案几之上,便登时溅上一片片斑斑点点的红渍。
心在滴血……
他几乎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打发走的樊哙。
那胸口的千万根针,仿佛在被刺裂的心尖上,翻来覆去地绞转。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世上有一种痛,不用刀枪剑戟,却可以杀人于无形。
钟离昧见他吐出的竟然是“血”,急忙上前道:“大王,您忍忍……末将去传军医。”
“昧,”项羽拉住钟离昧,嘴角溢起一丝苦笑。
他阖着双目,声音低到在钟离昧听来那似乎是一种绝望:“孤王这病……军医治不了。”
那双另世间女子只看一眼便难以再错开的星眸,仿佛只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光彩,变得黯淡无色。
钟离昧心里难受极了,他从不曾见过这样的项王,战场上万夫莫敌、刀枪不入的西楚霸王,竟被感情折磨到如此地步……
回忆起当年抗秦时,他们在襄城那一战,项王带的是三千新兵,龙且、季布还有他一起随征。面对秦军数万强兵,他们四人勇猛杀敌,带动全军士气。彼时的战场上,同时有几万支箭矢如雨般铺天盖地向项王射去,他身中一箭,还有数百支长戟同时刺向他,有一枪直穿过他的胸膛,他愣是眉目不皱一下,横刀劈死了对方,又将那□□掰折,直入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
而今日,这个拔得起山,扛得起鼎,亡得了暴秦的汉子,那样的铮铮铁骨,却败给了感情。
他此刻看上去是那样的绝望……
夫人终究是项王唯一的软肋,是他的生命骨血。
钟离昧握紧项羽的手,安慰道:“大王,此事一定有炸!钟离昧敢赌誓,这绝非是夫人之意!大王千万要保重龙体!”
项羽自嘲苦笑,抬眸凝视着钟离昧,残破而绝痛的声音,从他的胸腔一点点蔓烧到了喉咙,咽喉一片腥甜:“你告诉孤王……那荥阳城门上高挂的喜字和彩球,难道是假的吗?除了她,谁又会来要走西西?”
“这……”
钟离昧一时无言以对,以他对夫人的了解,夫人必是出于对他和军师的保护,才会被胁迫跟卢绾去了汉营。但他眼中的夫人,也必然是宁死也决不会嫁给刘邦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钟离昧一时也想不明白。
项羽很想告诉自己,紫嫣跟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