垓下,楚军军营。
厚厚的白雪冰封着垓下的四面绝壁,刺骨的寒风,凛冽如刀,将楚军辕门上的那面苍劲有力的旗帜,吹得鼓鼓作响。
蹄声阑珊,西风饮尽残阳血。
乌骓马立定,王者飞身跳下战马,他轻轻地拍了拍乌骓的鬓毛。
一名侍卫上前接过了王者手中的天龙戟和马鞭,另一人则牵过了乌骓马。
“给乌骓多喂一些饲料,让军医为它清理一下伤口。”王者边吩咐着,边解下了头上沉重的铁盔,向着辕门迈进。
他转动了一下疲惫的脖颈,关节“咯吱吱”地作响。厚重的乌金甲,已经将他的肩部压出了青紫的血痕。
楚营灯火寥寂,遍地可见受伤的楚军,歪榻着身子,三三五五地凑在微弱的篝火前取暖,他们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搭建沉重的营帐。这里四处绝木,触目荒凉,就连可供燃烧的木柴都少的可怜。
士兵们就这样彼此相依,相互取暖慰藉,若是汉军突然杀来,他们也能在第一时间做出绝地反击。
多日的食不果腹,几昼夜不停不歇地作战……有的士兵已经等不及食厨锅里熬着的稀米汤水,饥饿的他们,捧起地上的雪,就往嘴里一气猛灌,直呛得胸肺一阵剧咳。
营中,最里面的是那些断肢残骸的伤兵,他们身上的血,还在止不住地流淌,因为他们的战斗力最低,将士们就为他们在最靠里的位置,支起了帐子休息。因为那里,是最安全的位置。
十几名军医,已经一昼一夜、不停不歇地为伤兵们包扎着伤口。现在的他们,不仅已经没有了能喝的药材,就连包扎伤口的敷料都用完了,军医们就剪下身上的葛布料替代敷料,为将士们包扎。
王者从辕门缓缓走进来,一幕幕触目惊心,入眼便是刺目的疼痛。
那都是他的兄弟,随他多年征战,跟他出生入死,即便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亦没有向敌军投降的兄弟啊!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的失败。
然而这唯一一次的失败,却让他深刻感受到那样锥心刺骨地惨烈。
他的眼眶不禁湿润了,血痕和风沙淹没了那张俊美如刀刻般古铜色的脸,杂乱的虬髯胡乱地盘结着。
他双手紧紧地握拳,那昂藏八尺的身躯向军帐迈出那一步时,他突然咬了咬牙。笨重的战靴踏过营前的厚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为了防止汉军随时可能出现地袭击,他足下的战靴已经几昼夜未脱,双脚早已肿胀得与靴皮粘连在了一起,每跨出一步,都会钻心地疼痛。
然而,当撩开帐帘的那一刻,他立刻就倔强地昂起了头,他有意重重地踩了下去,带着楚人最高贵的姿态,迈入军帐。
钟离昧、季布、虞子期,已在帐内等候多时,见到他入帐,皆齐齐拱手道:“大王。”
王者颌首一笑,道了一声:“兄弟们,辛苦了!”
“大王辛苦。”众人拱手施礼后,钟离昧第一个开口道:“大王,莫要再硬拼下去了,末将等愿护大王离开!”
“傻话!”王者笑着拍了拍钟离昧的肩膀:“孤王何时做过那逃亡的将领?那是刘邦,不是我项羽!”
王者又转而看向季布,问道:“还剩下多少兄弟?”
“一共不足六万,其中重伤者一万五千人,剩下的四万多,皆有不同程度的轻伤。”季布道。
“军粮呢?”王者边问着,边向着案几后的主座走去。
“只凑合着够今晚,且只是米汤……”虞子期道。
王者的脚步沉重地顿住,他背对着众人,却始终昂起楚人最高贵的头颅,将眼底不停打转的泪生生地收了回去。
良久,他沉声道出一句:“难道真的是,天要亡我吗……”
三位将士同时跪地,钟离昧祈求道:“大王,求您想想夫人吧,她还在等着您啊!末将等掩护您,请大王入夜后突围,顺着夫人留下的地图路线即刻赶赴乌江吧。只要到了江东,咱们一定可以东山再起!”
刀枪剑戟,六十万敌军铁蹄,亦不能将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撼动分毫,可钟离昧那一句“夫人”,却让他再也禁不住藏在心底深处的疼痛……
他最爱的女人啊,为了他,至今身陷敌营,做了敌人的妻子;
为了他受尽苦难和屈辱,她为他付出那样多,却是他亲手将她推入敌人的火海;
可如今,他却连将她救出的能力,都没有……
眼泪,终于汹涌夺眶而出……
“嗷呜……”
外面突然传来了一声悲鸣,那似乎是狼的声音。
王者本能地快步出了营帐,却看到一只黑灰色的狼,被四脚缚住,倒挂在木架子上。楚军将士围着狼,向它身下扔着柴火,多日的饥寒交迫,让他们对着面前的这头狼垂涎三尺。有一个士兵从旁边的火堆上取了火,就要点燃狼身下的那堆干柴。
项庄也在人群之中,是他精准的剑术,刺伤了狼,才将它成功捕获。
是的,他们要将那狼烤了吃。
“住手!”王者疾步走了过去。
众人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到项王,齐齐向后退步。
项庄从人群中走出来,请求道:“大王,将士们已经饥饿多日了,烤了这只狼,可以让弟兄们充充饥啊。”
王者的目光定睛在四肢被绑在木桩子上的狼,那只狼此刻也正歪着脖子看着他,像是在对他发出求救的目光。
王者总觉得它的眼神是那样的熟悉,他突然就想到了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