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总管王福栓入殿的脚步声有些急迫,声音也掩饰不住的仓惶:“太后……宣,宣室殿小顺子来报,说皇上,皇上……”
王福栓的话还没有说完,却见女人瘦弱的身子陡然翻身下床,外裳都来不及披上一件,就已经奔出殿外,瘦削的身影如风一样的飘忽不定,看上去有慌乱的不安。
莫紫嫣不知道她是如何走到未央宫宣室殿的,她只记得,她迈出椒房殿的第一步,真的是踩上了一声震天的惊雷,深邃如海的墨蓝天空,被滚滚的雷电龟裂成一片一片狰狞的碎片。
一众太监抬着太后的御撵,追在身后,却完全追不上她的速度,她几乎是一路奔跑着,好似拼劲了一生的气力。
然而,她却在到了宣室殿门外的时候,陡然驻足,踉跄的身躯依靠双手抓住了暗红色的门框,才终于站稳。
小顺子噗通就跪在了地上,哭泣的声音在风中颤抖的有些飘渺: “太后,皇上,皇上他……”
“快去宣太医。”
莫紫嫣沙哑的声音,木然地吩咐完,她没有看地上的小顺子一眼,不知为什么,她突然觉得小顺子的声音那般刺耳,像是催命的丧钟。
她的呼吸带着颤抖,整个身子透出巨大的不安,冰凉的双手紧紧地握拳。阵阵惊雷划破长空,女人一步一步迈向幽深的天子寝殿。
殿内灯火昏暗,微弱的烛火在凄冷的长风下不安地跳动着,一片萧寂的空旷中,女人一眼看到她的儿子,心底陡然一紧。
“盈儿……”
床榻上的少年,苍白到毫无血色的憔悴容颜,一瞬间击中女人的心口,她一步一步地走过去,颤抖的手,轻轻抚上儿子苍白的脸,耿耿作痛的喉咙里,艰难地唤着:“盈儿……盈儿……”
少年帝王缓缓地睁开眼睛,从梦中醒来的那一刻,迷茫中,他看到了一张无数次在梦中幻想的脸,那是母后绝美而温暖的笑颜。
许多许多年以前,他的母后,也是这样急迫地唤着他,这样心疼地望着他……好像所有的记忆,都深刻不过儿时的那一晚。
母后入灵安观前的那个夜晚,他做了一个噩梦,梦到母后要抛弃他。从梦中挣扎着醒来的那一瞬,他看到母后竟然抱着他,那是自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依偎在母后的怀里。母后的怀抱那么温暖,还在他的眉间落下宠溺的一吻。
那一天,母后告诉他:她永远也不会离开他,不会抛弃他。
可也只是一瞬,只是一瞬,少年帝王的意识,就已经全部恢复了。
他消瘦的身子那般虚弱无力,好似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掀开了身上的锦被,就要起塌下跪,苍白的唇缓缓开启:“儿臣,儿臣……给母后……请安。”
莫紫嫣看着连说话都这般无力的少年,却依然对她生分地行礼,心如针扎地疼,她一把扶住刘盈虚弱的身体,眼泪差点就掉了下来:“盈儿,病得这样重,为何不宣太医?为何不肯告诉母后?”
刘盈的唇角缓缓地牵起,轻轻一笑:“母后,儿臣已经不行了,太医也治不好了。”
“胡说!”莫紫嫣一把抱住刘盈冰凉的身体,才发现怀中的少年,竟然是那么的瘦弱,她几乎可以摸到孩子后背根根分明的脊骨,她心疼地抚摸着孩子的头揽在怀中,声音不禁颤抖着:“盈儿,你还如此年轻,母后不许你说这种丧气的话!”
“咳咳……咳咳……”
“盈儿,盈儿……”
一阵猛烈的巨咳,让怀中的少年整个身躯都弯了起来,莫紫嫣急忙掏出帕子去接,一口热流喷薄而出,白绢帛上怒放的鲜血,红的那般刺目。
“来人,宣太医!快宣太医!太医为何还不来?!”
刘盈轻轻地拽住母亲,口中的血渍,仍在缓缓地淌出嘴角,他却摇着头道:“母后,没有用了,儿臣清楚自己的病,母后莫要浪费时间了,儿臣只想跟您说说话。”
莫紫嫣坐在床榻上,抱着少年的身体,她宽大的衣袍盖在刘盈的身上,拇指轻轻擦去他嘴边的血渍,安抚道:“傻孩子,等你病好了,想说多久的话母后都陪你,现在你要安静地休息,太医就到了。”
“母后……让儿臣说吧,有些话再不说就来不及了。”少年的声音虚弱无力,他紧紧拉着莫紫嫣的手臂,缓缓地沉声道:“从儿臣有记忆以来,母后只抱过儿臣一次,那之后,母后就消失了。十几年了,您终于又抱了儿臣……儿臣觉得现在才是最踏实,最幸福的。”
“盈儿,对不起,”莫紫嫣的额头轻轻地贴向孩子的额头:“只要你好起来,母后愿意天天这样抱着你,只要你好起来……”
刘盈笑着摇了摇头,笑容里凝定着泪光,看在女人的眼里燃起一片刺目的疼痛。
“儿臣不会好了,咳咳……等儿臣走了,也就能把皇位,把这天下还给母后了……”
“盈儿,你在说什么傻话?”莫紫嫣焦急地看着她的儿子,手指轻轻抚摸着孩子的脸:“如果没有你,如果不是为了你,母后要这皇位,要这天下何用?”
“呵呵……”少年轻轻地笑着,笑容好似天际飘渺的白云:“几年前,雅姑姑跟儿臣讲了一个故事,那个故事很长,是关于母后的。那一天,儿臣终于知道,儿臣的皇位,是母后一生的痛,因为那是母后最爱的男人让给儿臣的。”
“盈儿……”
“这些年,儿臣渐渐长大,也隐隐地明白母后与那人之间的爱,虽然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