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大汉太后的身体每况愈下,国中一切朝政由左丞相陈平暂代。
一场秋风起,一夜枫叶落。
湛蓝的天空,白云飘绕,鸿雁南飞。
莫紫嫣坐在窗前,望着汉宫之中枫叶堆积,一片漫地的红。好似是为那个陨落的年轻生命,而落下这遍地的哀鸿,为整个素白的皇宫镀上一层庄严的红妆。
依稀记得,楚汉战争结束之初,大汉国在洛阳暂定皇都。那一年,莫紫嫣得了失心疯,整个皇宫,人人都以为皇后疯了,她们过的日子苦不堪言,尊贵的皇后寝殿消寂的好似冷宫,无人踏足、无人问津,孩子唯一的玩具就是小雅做的布偶。
那一日,天色晴好,也是这样的秋天,小雅推着她坐在寝宫的院子里晒太阳。阳光明媚地从树影上投下片片斑驳,她却仿佛没有任何意识。可又分明看到院子里,那个才只有三岁大的孩子,他蹲在地上,一片一片地捡着散落一地的红红枫叶。
小雅从屋子里出来,抱着一条破旧的毯子,盖在了她身上。一转身,却看到孩子的举动。
孩子已经捡了几十片红色的枫叶,全都握在小小的手里,许是害怕它们掉下去,孩子的两只手笨拙地并在一起捧着,脸上却始终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开心的就好像是捡到了什么宝贝一样。
“太子,你捡不完的,一会儿让宫人来打扫吧。” 小雅摇着头笑了笑,当时的她显然没有领会孩子的心情,在她看来,那不过是落地的叶子,是需要被清扫出去的垃圾,可是在孩子眼里,却好似是珍贵的宝贝。
孩子小小的眉头皱了起来,明亮的眼神看着小雅,天真地说道:“雅姑姑,多好看的树叶啊,大树为什么不要它们,要让它们掉下来啊?”
小雅笑着走过去,也蹲下捡起一片拿在手中,明晃晃的阳光照下来,枫叶泛着晶莹的光泽:“这叫枫叶,秋天到了,枫叶就会从树上落下来啦。”
孩子稚嫩的声音又问:“可以不让它们落下来吗?它们那么美。”
一时间,小雅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孩子的问题,就想出一句简单的话来解释:“因为时间到了,它就要走了啊。”
一阵风起,遍地的红叶打着旋儿地飞起,孩子明亮的眼睛突然那般失落,在院子里追逐着飞扬的枫叶,想要阻止它们离去的脚步:“不要走啊,不要走……”
……
“不要走啊,不要走……”莫紫嫣看着窗外满地的红叶,重复着记忆里孩子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她失忆时的画面,总是会这样潮水般地涌回来。而所有回来的画面,却都是关于她的孩子三岁之前发生的事。
一夜枫叶落,这遍地的红妆,可是来送他的吗?
“因为时间到了,他就要走了吗?”
可是,他还那么年轻,还那么年轻……
痛啊,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她给孩子的爱那么那么的少。
为什么要执念于他的身世?
为什么要执念于那些不该有的?
为什么要得失心疯?
为什么该记得的时候,不记得?
直到失去的时候,才偏偏想起?
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她有多爱这个孩子,有多无法面对失去他那般磨骨噬心的痛。好似她的骨和肉,被一层一层生生地剥离,被丢入火中经受炭火的炙烤……
她以为她什么都听不到了,可是耳边却一遍一遍响起孩子临终前泣血的话:“如果有来世,让儿臣做母后最喜欢的孩子,让儿臣做母后和所爱之人的孩子……”
“盈儿,你就是母后最喜欢的孩子,你就是母后最喜欢的孩子……”
她一遍一遍地说,一遍一遍地说,可是孩子再也听不到了……
……
莫紫嫣好似陷入了一个梦的循环,而每一个梦都是她曾经真实的经历。梦中孩子的脸小小白白的,眼睛又大又亮,长长的睫毛好像蝴蝶的翅,很漂亮很漂亮,与她小的时候一模一样。
“小心!”——小小的孩子开始学走路了,他还站不稳,他差一点就摔倒了。
“烫!”——他那么小就学会了自己抓筷箸,学会自己吃饭。因为小雅太忙了,要照顾病中的她,要照顾小刘盈,照顾西西,寝殿所有的事,都是她一个人在打理。小小的刘盈过早的就懂事了,他小手吃力地抓着筷箸,却总有一根歪歪斜斜地就要掉下来,可是他却说:“雅姑姑,我母后肚子饿了,你快去喂我母后吧,我自己吃就可以了。”
每每这时,小雅就会先纠正孩子抓筷箸的手,然后摸摸他的头说:“太子真乖,那姑姑去喂母后吃饭饭了。”
“嗯!”小孩子天真的眼睛眨了眨:“盈儿长大了也要喂母后吃饭饭,盈儿要做男子汉,保护母后和雅姑姑!还有西西!”
“小雅,下雪了,给盈儿盖被子。”
“小雅,盈儿又长高了,他的衣服短了,要做新的了。”
“小雅,盈儿该喝水了,盈儿该睡觉了,盈儿在做什么……”
她记得,孩子第一声学会的发音是“娘”;第一个学会写的字不是他自己的名字,而是“母”字。
她记起了失心疯那两年孩子所有的一切;更记起了看到孩子刚学走路几乎要跌倒时,她想说而怎么都说不出口的“小心”;记起了孩子学着自己吃饭,她原本要叮嘱的那句“小心!烫!”
记起了每到下雪,想要提醒小雅为孩子盖被子;看到孩子长高了,想要嘱咐给孩子做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