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陈珂低头拨着吉他时,突然想起乐队成立之前,四个人一起创作的那首歌。那时候他弹吉他还非常难听,一门心思想着当歌手。其他三个人呢,要么长得不好看,要么五音不全。四个人连鼓都没有买。所谓的“理想”看起来像个白日梦。
也不知哪里来的自信,两手空空,却从没怀疑过自己的梦想。
他们写下了第一首歌。那首歌连歌名也很粗俗,叫《打不死的蟑螂》。歌词远远谈不上漂亮,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很难得,四个人都很喜欢,便经常练习。因为这一首歌,乐队终于慢慢建立起来。存钱买了鼓,练起了歌和吉他。他们都憧憬着,以后总有一天,要在公开场合唱一唱这歌。
好不容易闯进初赛,出于胜负考虑,他们自然不会选择这一首。什么时候才能唱这一首,不知道。
“喂。”陈珂转头看着其他三人:“你猜我现在想唱什么歌?”
长久的默契,在无声中滋长。四个人对视着,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一起笑了。
“那么——”陈珂扬手竖起拇指,又划拉了一下吉他:“唱《打不死的蟑螂》?”
唱吧!
抛开一切,肆意高歌,这是他们眼中的终极理想。有时候,走得越远,越容易忘记,最初的自己为了什么而唱。
灯光暗下。
她感觉视野里一片昏暗,只隐约看见一个光圈打在乐队四人身上。他们会选什么歌?她有点期待。
听见欢乐的音乐声响起时,陆蔓君一愣:“怎么唱这一首!”姨父没有听过这首歌,姨妈和她却听过。这首歌非常欢乐,是他们的第一首歌。歌词一点也不高大上。怎么可能入圈内人的眼?难道陈珂完全不重视这个比赛吗?
下一秒,她似乎理解了他们的决定。不是,正因为这一个时刻非常重要,所以再没有其他歌,比这一首歌更适合。
口琴声悠扬开去,伴着波澜频起的鼓声。一开头便让人仿佛回到了蓝天白云,椰林树影,猛烈阳光打在沙地。与时下流行的华丽风格截然相反,独辟蹊径。
这时,陈珂走到舞台前方,哼唱充满了节奏感。
“我在想读书有咩用啊有咩用
我在想上班有咩用啊有咩用
我还想做人有用吗……”
这一开口,观众席便发出一片哗然声。这种歌词和唱法极为少见。国字脸面无表情地听着,手指焦躁地点着手臂。评委们几乎嘴巴长大得能塞鸭蛋,互相对视着,怎么会有人在比赛时唱这种歌?
曲子剑走偏锋,歌词也太粗糙了。
姨妈和姨父扭头看着陆蔓君:“他在唱什么?”
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鼓点逐渐强烈,大开大落,澎湃直撼耳膜。歌声溢出,如跃在光芒底下,无拘无束。
“我只想唱歌
我只想唱
唱出心中的歌
唱出这世界……”
姨妈和姨父开始直起身子专心听。陆蔓君发现不止他们,连评委也不动了,侧耳听。旗袍女的手指在桌上,跟着节奏无意识地点着。全场一片静默,渐渐被吸引住了。
台上的他们,毫不在意众人怎么看,只顾笑得自由自在。乐声如巨轮出海,一路扬帆,渐入佳境。
“纵使千万人说我这只蟑螂
说我这地底泥,
不配拥有理想
不配野心比天高。”
歌声飙往云端,似一片羽毛飘往了万里高空。陆蔓君仿佛看到了一群不被重视的人苦苦挣扎,缝隙求存,如同身临其境。
“我是只打不死的蟑螂!”大卫从身体深处发出了声音,爆发如涌泉。乐声如暴雨骤降,猛烈冲刷大地。
陈珂和大卫一起合唱:
“从未放弃
横冲直撞
毫不退避
叫你看了也缩开脚!”
她仿佛看到暴雨后的晴空万里,彩虹照耀大地。音乐自有一种鼓舞人心的力量,让人从黑暗中爬出,奔往光明。
他们又唱又跳,热烈的情绪荡在空气中。唱到兴奋处,陈珂干脆跳下场,伸手邀着众人大合唱:“跟我唱——”他大步走着,两手大幅度摆动,如波浪般牵引众人的情绪。
渐渐开始有人跟随:“我这只蟑螂,打不死!”这是自由的力量,这是奋斗的力量。斗志昂扬的他,充满魅力。
陆蔓君的心脏砰砰直跳,这首歌震撼着耳膜,背脊都在发麻。她感受到那一种正面向上的力量,下意识也跟着唱:“打不死——”
姨妈和姨父情不自禁对视,露出笑容。他们跟着节拍,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掌。
这种强大的感染力,让人不由自主跟着哼唱。渐渐地,全场大合唱。人们顺着他们的节拍一摇一摆。合唱声音震破大厅,鼓声疯狂响动。
一曲终了。
他们喘着气,扶着膝盖,却又彼此相望,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终于抛开畏惧和世俗,唱出了心中之歌。四人都在笑,脸上燃起无尽光彩,笑容璀璨。
比赛结果如何,不重要了。
掌声如轰鸣的雷声,骤然响彻整个大厅。所有人几乎把手掌拍烂了。陆蔓君的心脏酸酸的,热气直冲眼眶。这种热血坦坦荡荡,对抗黑暗与不公,一点也不显得矫情。她感觉,内心像是被什么融化了一样,软得近乎成为一滩水。未经世俗污染的真诚,显得如此可贵。这样的乐队,怎么能不唱下去?
她一抬起头,看见那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