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惨烈的氛围所感染,长安和隆安一人一条大腿抱着哭,九五之尊瞬间变成了找牙婆卖女儿的黑心贼。
皇帝也是无语,这都哪跟哪儿啊!和亲哪里用得着朕的亲公主?皇后也就算了,她生来没见识,王妃你闹什么闹这边还没消停下来呢,永宁宫那里又传来了懿旨,太后召见。结果好不容易摆脱了群狼,这边又掉入虎口。
身躯瘦小干瘪却向来神色不动的太后从来没有如此愤怒过,她几乎没根头发丝都在往外喷薄着怒气,再见到这么大的,当爹的儿子,几乎恨不得像小时候那样,一巴掌扇他过去跪祠堂。
“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没出息的货色!当初你老子怎么叮嘱你的来着?戎族狼心,慎之慎之!你还倒好,好好的非要互市,互市还不够,还非要炫耀国威!这下好了吧,又得和亲,我不容易在你父亲那一辈才断掉的屈辱,今日又被延续了!你让我有什么脸面去见逝去的先皇啊!”太后痛心疾首,被宫女牢牢的搀扶着,龙头拐杖在墨绿色福寿连凤地毯上敲的咚咚响:“我当初一早就告诫你,修长城,建堡垒,多屯粮,多加岗哨!无论如何保得中原无失,现在你瞧瞧,瞧瞧,满大街都是胡人衣裳,膻味毛血,大夏上京被搞成了什么样子?还有什么搏击舞篝火舞,不成体统不成体统!”
太后一连串话讲下来已经有些呼吸不过来,喘气喘的仿佛要晕过去。两个宫女又是抚胸又是拍背
。皇帝看着自己老娘这般模样,很无奈的跪下了。
“当初无骨山之围,几乎损伤我大夏龙脉,不得不和亲提供岁币。后来双方有战有和,北戎具是反复无常。非我族类,怎会亲如一家?若是威不能制之,那德也不能怀之。你怎会如此天真?你知不知道哀家一直在等着,等你恢复少年时的血性,带我大夏男儿保家卫国,一雪前耻,可你倒好,你除了二十五年前的守城战,还做了什么出来?”
皇帝只是抿着嘴不吭声,不认错不反抗,老脸一张随你骂八十公斤随你捶。然后一转头,依然故我------他应付自己老娘也很有经验了。
总之天降大事于不晓得哪个人,大家心里都很激动,激动而又惶恐。书衡也在惶恐,至少看起来很惶恐,不过不是为着和亲而是为着礼仪培训班。她,皇家礼仪培训课终于还是开始了。
面前的麽麽果然不愧为最凶残,看她笑的和蔼可信,慈眉善目,优雅的举起手指,调侃国府又闲聊贵女,红唇开合间好像含着一颗血渍呼啦的樱桃。“县主,请您这边来。”
书衡很乖很听话的行礼。
她坚信自己如今的福礼是挑不出错的,从裙府的摆动到腰部的曲线到下巴的高度。别她往日飞扬跳脱,那其实是放荡不羁爱自由,自己不想拘着自己。要逼她动真格,书衡是绝对不会跌面子出三相的。
然而麽麽还是不满,“错了县主,您是主子,我是仆,因着礼仪麽麽的身份,你得行礼,但您不用行的这么恭敬。”
书衡“诧异”而又“茫然无知”的抬头,一幅渴望受教的模样。麽麽很满意----还以为这个未来秦王妃有多难搞。“下巴昂高一点,眼神向上一点,看着我,带着点傲气看我。”
“好,现在你面前的是太后。”
书衡微微挑眉,看着摆在椅子上的一件五彩丝线绣金凤明珠宝衣。
“这是太后穿过的,见之如见太后。行礼,问安。”
书衡看着摆在椅子上那件狐假虎威的凤皮几乎要忍不住笑出来。她看看连个垫子都没有安放的地板,嘴角一勾,人就跪了下去,眼神真诚,笑容美好,仿佛面前坐着的就是太后,而书衡非常诚挚的祝福她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不够,还不够!这弯度不对,要弯成镰刀弧,手肘不要太高,第一次见太后,是不兴露出脸的。”麽麽拿着软软细细韧性极好的柳条小棍敲她的腿。
书衡心道我早就不是第一次见她了-----而且,你没必要一开始就上棍子的。
有了第一次见太后,接下来的流程就变成了:端午节见太后,中元节见太后,千秋节见太后,上元节见太后-----下雨的时候怎么见,下雪天怎么见,太后有什么奇特的忌讳,奇葩的癖好。比如,端午节的时候络子里一定不能放鸭蛋,太后讨厌鸭蛋,中元节的时候祭鬼,太后喜欢红衣,辟邪,你一定要穿红的,太后过生日的时候最讨厌别人说福语只说一句,所以一定要凑成两对四句-----慢慢的,书衡感觉宫廷礼仪的核心变成了如何讨好太后,宗旨就是如何不惹老年人生气。
若是别的柔顺温和的女孩子一定就听了,而且还会做笔记,而且还会对这个麽麽感恩戴德。自感为自己在宫中的生活点亮了明灯,奈何书衡不是。她在不断的跪下去,站起来,站起来,又跪下去的时候,忍不住想到:要是太后恰好死去了,我在丧礼上怎么见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