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上元节,新年的气氛才算彻底消失。恒莊的大管事来福听了夏礼的传话,骑着马赶回来的时候,大街上还有人在清扫昨夜剩下的烟花。灰白的烟尘扑了满地,是烧过了的火的遗体。整个上京都在舒缓娱乐过后疲敝麻木的神经。朱瓦大户文绣披彩尚未完全拾掇起来,偶尔门开一缝,有仆厮打扮的人匆匆出入,但那总体格调也是慵懒而散漫的------都还在假期综合症状态。
来福滚鞍下马,匆匆快步,进入内院后只觉得锦绣错落,暖香酥人,五光十色,令人目眩,愈发头也不敢抬。一直到过垂花门,进跨院,再转大照壁,逾过一架大理石日月山河大隔屏,方才停下。过了两息便立即有人叫进,说“县主在等着。”
来福深吸一口气,拱背而入,夏礼再次不放心的叮嘱他:“只低头回话,不许乱看,否则小心眼珠子。”来福自然诺诺。他最后一眼看到的,是这个县主所居小院的门匾:“清风小院”潇洒自如的行书,是袁国公的字。
脚下铺的是厚而软的宣城海棠绣心红线毯,踩上去感觉像飘,来福不自在的缩了缩脚:他的鞋子实在太脏了。
“这么一大早赶过来,辛苦了。”书衡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一大早起来的,昨夜睡太晚,上火,她又自己吩咐的卯正会面。看了眼自鸣钟,时间刚刚好。蜜桔又拿大红织锦的浣熊翻毛披风给她裹起来。蜜糖已捧了温热的菊花茶过来,随后又奉上温度刚刚好的掐丝珐琅小碳盒给她捂手。
“不辛苦,原是小的应该的。”来福愈发恭谨的低了头,接过蜜枣递过去的茶。
“这几天恒莊一切正常?”
“正常----”
“别急着回答。”书衡打断道:“我说过,不管来寻求接济的人有多少,有多忙,一定要把信息核查清楚,这个流程可有照常?”
“有。自打小姐说过,公爷又亲自定了章程,来者何人,籍贯何方,常住哪里,家中关系,里胥姓名,都一个个盘问仔细的。接受了什么帮助,作何种用途,什么时候离开都有记录。有在恒莊滞留的,也是出门登记,回门登记,晚上查寝,没有遗漏。”
书衡点头。她喜欢这样的回答,不多舌绕口也不会说不清楚。公爷亲自选的人,自然不会错到哪里。书衡诚心谢国公爷。
“恒莊的饭菜饮水是谁管?”
“是小的婆娘。不敢说口味如何,但绝对安全卫生。猪肉菜蔬乃至米盐醋油的来货也都是有记录的。我们都留着那些商贩的手印。厨房重地,只有咱们府里的人能进。”
“那些打架闹事的现在还有没有?”书衡又问。一开始义庄初设,人手不到位,有地痞无赖(或者恶乞)强行求助,甚至还发生过前脚刚帮助了确实要帮的人,给了米面银钱,后脚就被打劫索取的事情,当然,也有些眼皮子浅爱争东西,煽风拨火,闹得不清净的。对于这种人,书衡绝不手软。拉了府丁强行严肃过纪律后才好些。
“这个小姐放心。公爷跟甘老将军打过招呼,他手下的老兵或残兵,那些不愿回家或没处投奔的,都可以到那里颐养天年。那些是上过战场真正杀过人的,身上的味都不一样。自从几个军爷住过来,再没有发生过这种事了。连带庄子里的人,不管是安分的还是不安分的都老实许多。”
书衡再次诚心谢爹爹。
“庄子里可有寻派医生?”不管做什么事,最怕的都是出人命。而若想借题发挥司机陷害,那制造个不大不小的危机,比如食品安全,斗殴滋事,这些都是上上之选。书衡绝对要把这些可能掐死在萌芽状态。
“没有,但是有个秦州的老大夫,姓黄,他也是逃荒过来的,看到恒莊,被公府的义举感动,自愿留了下来。我们自己倒没有安置医生。”
夏礼忙道:“小姐的意思是我们再添补个大夫过去?”
书衡顿了一下道:“那倒不必。只多拿些常用的药材过去。再准备些应急的。”她看过名册,恒莊如今还是救急式援助居多,长期滞留那里的不过二十个,用不着俩大夫。而且恒莊有车有快马,进京城也快,万一那大夫应付不来,也有缓手之机。更重要的是,她注重善事带来的影响。温暖和善意的传递是令人欣慰的事情,黄大夫就是第一个----
书衡想了一想又交待道:“来福,最近就辛苦你了,事无大小一定要核查精细,以安全稳妥为上,这是行事根本和必要原则。同时回去后也交待那些滞留庄园的人自己要当心自己的安全。不要跟外人随便透漏我们这庄子里的情况。”
来福答是。末了,又不放心的问:“县主,是出什么事了吗?”
书衡道:“没有。只不过曲突徙薪哦不,就是小心没错,想要厨房不走水,就得早点移开灶台边的柴火。”差点忘了他听不懂成语----她昨天跟董音太黏糊,这会儿说话方式还没有调过来。
来福忙忙答是,保证自己会打起全部精神来照看恒莊事务。
书衡又对夏礼道:“夏大叔,最近就辛苦你了,多往庄子那边去几趟,表示我们府里很看重,让那里面的人,不管是我们府里的还是暂居的,都务必不能懈怠。”
夏礼拱手应是,请书衡放心,恒莊那里不会出岔子。书衡又叮嘱几句,便让蜜桃打赏,请两人自去。
离了府门,来福捧着一吊钱道:“夏礼叔,我愿当这义庄原本就是公爷要建的,托小姐的名儿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