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旸又回身在蒲团上坐下,只是这次盘膝而坐,腰板挺直,身姿端庄,一本正经:“父皇又提了选妃一事。”
“殿下可是要算吉凶姻缘?”
“不,轮不到我说话。自古以来便是皇帝安排个女子给皇子娶。依着父皇的眼光,他大约会选个采茶女或者渔婆给我。”刘旸笑道:“不过也难说,他当日忽然赞叹没见过哪个女子竟然关心国计民生的。你晓得不,袁国公在江南带着一帮劳工搞出了一个叫龙尾车的提水机器,大大节省人力。据说,是她那宝贝女儿冒出来的念头。”
他伸手指指身后庄严慈悲的佛陀:“依着大师的了解,女子在佛前祈愿为着什么?”
“世间熙熙皆为利来,世间攘攘皆为利往。无论男女,大抵如此,只是女子除此之外还格外看重姻缘罢了。”
“我那父皇既怕了心机深沉的内宅女子,又不满格局狭小见识短浅的拙妇。我已经放弃了挣扎看他挑出个什么花来。”刘旸故作懊丧的往后一靠,仰面望着鎏金穹顶:“我该庆幸”,他眼中有神往和赞叹:“亭亭一朵美人花。”
明修用他那洞察世事的眼睛微微看了刘旸一眼:“殿下红鸾星亮,不暗不晦,自有天赐佳缘。旁人哓扰,反受其害,只如螳臂当车。”
刘旸满意的笑了:“好的很。既然大师已有此明见,那永安宫的老太太便请佛老开解了。”
他最后才用了尊称,明修却也不介意,只是双掌合十,笑唱一句阿弥陀佛。
今天注定难得轻松,书衡早上刚刚洗漱完毕,还未及用早膳,钟磐院便传来消息,董音竟然发起了高烧。书衡急了,再顾不得许多,立即请了沙弥到董府报信。她急匆匆赶到董音的客房,有浓郁药香迎面扑来。却是灵知执了扇子亲自守在那里。书衡看了一眼,略作停顿,还是奔向了董音。
窝在被褥间的二八少女还未清醒,发丝凌乱的缠绕在脖子上,面颊上烧的红扑扑的,书衡一摸火烫火烫。她用毛巾蘸了热水给她净面,又用杯子倒热白水喂她喝。董音悠悠撞醒,见到书衡又要下泪,书衡忙止了她:“发烧呢,体内本就郁燥,省着点水吧。”
董音又默默看向灵知,书衡看看那背影又看看董音:“你想让他来照顾吗?我已经请人去告诉董夫人了。”
董音诧异的看向书衡,目光中露出惧怕之意,书衡坚决摇头:“小命最重要。”董音默默不语,书衡凑近了她悄声问:“如何?”
董音靠在书衡身上,羞赧而惭愧:“阿衡,我觉得我好自私。”她的声音干涩沙哑,迥异往日,但更令书衡惊讶的是内容,难道这丫头自己开悟了?还是反悔了?“你不知道他是多好的一个人。我昨夜就开始发高烧了,迷迷糊糊听他颂了一夜的经。”
-----我爹给我颂过七日经呢。书衡默默吐槽。
“但是我竟然要毁他梵行,咳咳咳”董音咳得面红气喘,书衡又急忙喂她喝水,董音勉强咽了两口,喘息着道:“我为了自己的情丨欲,硬要将他拉入红尘,你说我是不是很自私?与他相比,我觉得自己好羞耻。”
-----你的爱有这么多?
书衡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你若是忽然明白了,那再好不过,你的家人不会害你,无论父兄都会尽力保你一世荣华,你大可富贵清闲的过一生。路,都是自己走的,你只消管住自己的心。
董音喝了药,又昏睡过去。书衡对灵知施礼,感谢他对董音的照顾。灵知似乎略显尴尬,但依旧从容,书衡无法从他神态间推断出什么。想了一想,书衡问道:“佛教有则故事,观音曾以身度人,身许名嫁,度化东海渔村村民,可有此事?”
灵知点头,并不发一语。书衡沉默片刻,又问:“我佛慈悲,浪子放下屠刀即可成佛,那祸国如妲己,乱政如吕后,是否也可得庇佑宽恕呢?”
“明灭皆在一线间。”灵知低眉颔首,谦恭而仁慈。书衡咬咬牙,索性问道:“我这姐妹可得度化?可得尘世幸福?”
灵知沉默半晌,忽而开口却道:“芳驾以为何为幸福?”
书衡一时倒愣住了。而且她没有时间思考了。蜜桃一盆火似的从国公府赶过来,扯了书衡回去。就在今日,忠义伯府的老太太下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