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谋士名唤吴文举,虽名为文举,走的却是兵举之道,在镇南军中已有十余年。
吴文举苦笑道:“我又能提携你什么,就是教教你怎么活下去而已。”
沐易见老者颇有能耐,却依然只是军营中最底层的谋士,心有疑惑,遂趁机问:“前辈,子有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吴文举回头道:“我知你想问什么,是觉得我这一把年纪为何还是个谋士吧。”
沐易被猜透心事,不由尴尬地头。
“你可知当年跟我一起进这军营的同僚们,今日都在何处?”
沐易心想:“想必大多都已升官进爵了。”但口中不敢造次,只道:“子不知。”
吴文举手指南方,沉声道:“除却家中有门道,离军回乡者,剩下的人都在那黄土之下了。”
沐易头上仿佛被破了一盆冷水,颤声道:“这是为何,莫非我等十年寒窗苦读,却要被朝廷逼着去送死不成。”
那老者看沐易被吓到的样子,哈哈大笑:“你也不用怕,哪怕是大将军也不会逼你去战场送死的,他们都是要自己去的。”
“为何?”沐易奇道。
“因不堪这军中之苦。”老者沉声道:“如若不去战场杀敌建功,期盼封将拜爵。就只能像我这样,一辈子做个谋士,被人呼来喝去了。哪怕是个伍长,都能吩咐我等。况且军中无女子,年轻的谋士连个娘子都难娶到,怎能忍受。年长的又不忍相思之苦,徒之奈何。”
沐易心中叫苦:“就没有其他晋升之道了么。我等既是兵科出身,学的是兵法权谋之术,应当为将军出谋划策才是啊。”
吴文举叹道:“老朽当初何尝不是如此作想。可到军中才发觉,那大将军帐下自有军师参谋,且都是身经百战之辈。再不济也有那兵科状元榜眼做的参将。何时能轮到我等谋士进言献策。我等虽有官职,却只是整理一些文案,做一些杂役而已。”
罢,又对沐易道:“你若是家中有办法,赶紧调出这军队,回州府的府军中谋个差事。”
沐易苦笑:“我也就是个乡野子,家中又能有什么门道。更何况,子本就为了功名才自荐到了边疆,怎能就此回返。”
那老者闻之叹道:“我中进士时已年近四旬,家中已有妻儿。只等到五十四岁,便可告老还乡。你今年不过一十六岁,又怎能忍耐近四十年之久。”
又道:“看来你也想去沙场建功立业了,但这条路可以十死无生。”
沐易苦笑:“多谢前辈指,子也只能暂且熟悉下这军中之事,再谋出路。”
吴文举听此,也头称是。随后招呼沐易一起去军师营帐中整理文案。
不知不觉间,年关就到了。军中年关只有三天假期。沐易回家来回一趟就得半年,自然只能待在军营。
年后,沐易收到两封来信,一封自是母亲牵挂他而写,另一封是岳霆询问他在军中的情况。
沐易不忍将军中实情告于母亲,只能一切安好,切勿挂念。但跟大哥的回信中,忍不住将这军中之苦一一诉,也算是发泄一番心中的苦闷。
闲暇时光,沐易经常想起茹伊。想茹伊在朝中为官,又是皇室直属,日后定然前途无量,而自己这辈子就要在这军中做杂役,怕是二人自此无缘,心中不免伤心。又想茹伊如此貌美,怕是哪位皇子,甚至是皇帝看上的话,茹伊也无法拒绝。念及此处更是伤痛欲绝,只苦于军中无酒,否则就要终日狂饮了。
军中日子枯燥无味,还好有几个跟沐易相熟的年轻伍长,跟他吹吹战场上的厮杀,也算是勉强度日。就这样一直到了下一年的年关。
大年三十晚上,沐易正在营中与几位同为外乡的军官闲聊。突然大营守卫来叫他有故人来访。
沐易心中大奇,这南疆不毛之地,他又有什么故人呢?
待去了营外,只看到一个乞丐蹲在营门边上,见沐易来了,才晃悠悠起身。
沐易仔细一看,竟然是岳霆!二人相见,立时抱住大哭。待哭罢,岳霆抹了抹脸道:“你抱着我哭什么?”
沐易擦了擦泪,道:“自然是思念大哥,你莫不是为这个哭?”
岳霆撇了撇嘴,装作没事般地笑道:“自然不是,男儿有泪不轻弹。我只是饿了三天,到了你这里终于能大吃一顿了,这才高兴地哭的。”
沐易知道他在死撑面子,也不破,将他带到自己的营帐,又去营中伙夫那里要了饭菜,给岳霆端来。
岳霆足足吃了十人的分量,看的沐易两个眼珠都快蹦出来了,才擦擦嘴:“看什么看,没见过哥吃饭啊。”
沐易忙问岳霆为何会如此凄惨,莫不是逃荒而来?
岳霆叹了口气,才把这一路上的事情徐徐道来。
岳霆年初见了兄弟的书信,觉得沐易在军中总是受到欺负,心中不忿,就决定南下到军中陪沐易,二人起码有个照料。
沐易信中道,他三个月到南疆,却没是日夜兼程。岳霆就带了三个月的盘缠,白天行路,晚上住店,还没到一半路程,盘缠就没了。
之后他也没办法了,开始还能在当地打个短工,挣钱再接着走。可越往南越蛮荒,也没打工的地了,只能边乞讨边走,实在不行就在野外寻野果野菜。足足九个月才到南疆。
沐易闻此心下更是感动,忍不住要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