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朝周围扫了眼,来来往往的学生不少,但大多只是潜意识地朝场地里瞄一眼,就继续谈笑着走开了,像自己这样驻足观望的,似乎也只有她一个了。
草皮上,几个男生两两相对练着控球,她看了一会儿,顿时觉得没什么意思,想了想,还是打算趁着今天后面没课,去地图上的别处逛逛。
刚转身准备离开,一个声音远远地传来,“不好意思,能帮我把球踢过来吗?”
闻声望过去,一个男生朝她挥了挥手。
凌溪泉不解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低头,一只足球不知道什么时候滚到了脚下。
练控球都能把球控这么远,难怪这足球社要解散了。
她撇了撇嘴,弯腰把球捡起来,刚想把球扔过去,一道清澈如溪水涓流的动听男声从身后传来,“足球是踢的,不是扔的。”
听到这道声音,她如遭雷劈地一震,手里的球险些没拿稳。
是幻听吧?
一定是幻听吧?
“同学!”草皮上,问她要球的男生疑惑地喊了她一声。
她抿了抿嘴,把手里的球扔了过去,却不敢回头。
那道悦耳的声音如同透过了岁月阻扰的层层薄纱直击心脏,连时光都好像流转了起来,就像几天前的猝不及防,明明听着有些陌生了,可她就是可以确定,这个声音的主人会是谁。
而现在,她不知道究竟是自己的幻听,还是那个岁月流逝里的男生真真切切地站在她的身后,一时间,她竟然无法动弹,脚下仿佛生了根一般,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场内的男生大声说了声“谢谢”,然后继续练着控球。
“咦,同学,你真的来了啊?”这时,兴奋的声音也从背后响了起来,她下意识地转身,果不其然看见方才在教室里叫住她的程许凡一脸高兴地看着她,而他的旁边,一个身材挺拔修长,气质宛如从画里走出来的男生缓缓站定,好像那么多年无法弥补的时光,慢慢在眼前显现了出来。
栗色的碎发下,完美流畅的脸廓像造物主最用心雕砌的艺术品,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光华如钻石一般璀璨,又恰似那么的波澜不惊,让人不由想探寻这样寂静的光芒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磅礴的真实情感,高挺优美的鼻梁下,微微勾起的红唇似有若无地含着一丝看不分明的笑,让他整个人像难以捉摸的星辰一样闪烁不定。
他似乎没有变,又似乎变了,还是白皙得看不出一点瑕疵的皮肤,透彻得无论站在哪里都能一眼眺见的出尘气质,只是从前清冷微寒的脸上不再是一尘不变的淡泊,而是漫不经心的微笑,就像一种完美的掩饰色,一举一动极尽优雅,仿佛小时候还能被人隐隐感受到的情绪他早已学会如何天衣无缝地隐藏。
后来,她也曾怀疑,拥有这样微笑的男生,实际究竟有着一颗怎样冷漠的心。
可此时的她并未察觉,只是在看到这个卓尔不凡的男生的一刹那,这时的他和那时的他慢慢重叠在了一起,眉眼里陌生的熟悉让她悄悄攥起手,指甲嵌入皮肤,感觉不到疼痛,反而感受到了掌中薄薄的一层汗。
不是没有妄想过,也许未来的某一天,会以怎样的方式重逢。
叶清庭……
此时此刻,他是这么真实地站在她的面前。
可是,这么戏剧化的巧合,真真切切发生在现实里的时候,她竟恍惚失措地差点后退了一步。
还是程许凡看着她有些沉凝的脸色,疑惑地喊她,“同学?同学?”
“怎么了?”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出来,自己的声音此时有多么虚弱,涩涩的仿佛历尽了千山万水的磨难。
“我刚刚问你,是不是要加入我们足球社?”程许凡满脸期待地问。
她把滑落在脸颊的发丝勾至耳后,对他笑了笑,“你误会了,我只是随便转转,正好路过。”她扬了扬手里的地图,收回目光,没有再看他旁边的男生一眼,视若无睹地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凌溪泉。”擦肩而过的一霎,那个男生叫她,眼底是她从来就无法看透的光芒,“不认识我了吗?”
不认识?
怎么可能会不认识。
然而,以为只会存于想象和梦里的画面没有预警地发生,与之而来的,是某些不愿想起的遥远回忆和那道娇嗔的女声,五味杂陈的酸涩无奈慢慢浮现。
也许,还不如不要给予她这般的重逢。
凌溪泉僵硬地支撑着自己的冷静,多年的历练让她得以很快隐藏好自己的无措,脸上露出一丝茫然的思索,然后平静地微微笑起来,“是你啊,你好。”
是你啊。
可这个“你”又是谁。
叶清庭眼底的笑意不经意地浅了几分,凌溪泉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礼貌地对他点了点头,“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也不顾后面程许凡的呼喊,一步一步,抱着资料夹,装着悠闲散漫的样子离开了。
直到回头再也看不到那两个男生,凌溪泉终于脚下一个踉跄,眼疾手快地撑住一棵梧桐树干,僵硬虚弱的四肢仿佛这时才找到了落脚点,伸出手,掌心深深的四个指甲印和着汗水,清楚地展现在她的眼前,微风一吹,掌心冰凉无比。
她朝刚刚走来的方向遥遥望去,学生人来人往,再也看不到那个男生的身影。
凌溪泉,你可真是出息了。
她摸了摸隐隐发疼的心脏,苦笑了一声,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不远处树荫下的长椅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