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红妆 (四)
见赵匡胤如此绕着弯子说话,郑子明忍不住哑然而笑。“二哥是听到了些风言风语吧,我才不管那些人怎么想呢!我郑某人一没贪污公孥,二没喝兵血吃空饷,花自己的钱,关他人屁事!”
“好个一没贪污,二没喝兵血!”话音刚落,柴荣就忍不住用力抚掌,“这两条说起来容易,全天下能做到的,恐怕也只有零星三五个。某些人自己屁股底下赃得可以熏死蚂蚁,却盯着三弟花自己的钱办婚事,真是令人厌恶至极!”
他最近刚刚正式被郭威册立为太子,放下兵权,开始跟着王峻和冯道两人熟悉政务。随即,他就赫然发现,刚刚建立还不到一年的大周,居然城狐社鼠满朝。而想把这些赃官和蛀虫铲除,却难比登天。要么会冒上激起兵变的风险,要么将令朝廷至少一到两个部门彻底瘫痪。
而王峻和冯道两个,对此却好像早已经见怪不怪。自身对手下人“孝敬”来者不拒不说,还非常“好心”地劝和告他,要有帝王气度。水至清则无鱼,只有能容忍官员们一定程度上的贪污**,才令对方死心塌地的效忠。而朝廷想要铲除某个官员的时候,办法也更为简单。直接办对方贪赃就行了,一抓一个准儿,根本不用再找别的错处。
这就是老百姓也一心期待的太平盛世?这就是父亲和前辈们努力了半辈子才建立的大周?这样的大周,跟后汉,后晋,还有什么分别。一个满朝贪官污吏的国家,怎么可能担负起重整九州的重任?
对于王峻和冯道两个人的说辞,柴荣一句也不愿意相信。他心目的中的大周,绝不是另外一个后汉和后晋,更不应该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后梁!他希望在父亲和自己的努力下,大周能像传说中的汉唐一样,有文景和贞观气象。他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带领十万虎贲北上燕云,将契丹人彻底赶回老窝,封狼居胥!
很显然,以目前的态势,大周不可能满足他的心愿。哪怕父亲郭威将所有权柄都交给他,任他为所欲为,也没有达成心愿的丝毫可能。所以,他每天处理政务之时,都如坐针毡。也就是在自己家和赵匡胤、郑子明两个的府邸,才能彻底放松下来,一舒心中感慨!
“大哥,你,你现在已经是太子!”见大哥柴荣非但不与自己一道劝说郑子明收敛,反而用郑子明的廉洁来对比朝中其他大臣的贪婪,赵匡胤忍不住有些气结,皱了皱眉,低声补充,“常言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正是因为子明的钱都来历清白,他才愈发需要谨慎小心。否则,那些屁股底下不干净的家伙,难免要觉得他坏了规矩,然后联合起来针对他。哪怕有大哥你在背后为他撑腰,他也早晚会有顶不住的一天!”
“那倒是!可,可为兄我真的不愿意,像父皇一样,整天揣着明白装糊涂!”柴荣听得微微一愣,随即在桌案旁坐了下去,喝了一口水,长长地叹气:“最近父皇让我熟悉政务,我都快被那群城狐社鼠给弄疯了,现在想想,还是咱们哥三个在外边打仗的日子逍遥快活。所有人心都往一起使,目的也只有一个,打赢!不像现在,唉,现在,有时候,我真的都弄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唉——”赵匡胤听了,也跟着幽幽地叹气。
虽然是主动出面劝谏郑子明“和光同尘”,可他心中,何尝又对现状满意过?文官贪财,武将怕死,对内心狠手辣,对外奴颜婢膝。在大唐灭亡之后这七十多年来,很多积弊早就变成了“传统”。而如果不早些将这些“传统”革除,无论后晋取代了后唐,还是大周取代的后汉,都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叟,取代了另外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叟而已,除了城头上的旗帜变了变,从上到下,都没半点儿新鲜气息。
三人当中,唯独没有叹气的,只剩下郑子明。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先端起茶壶来,给两位哥哥续上水,然后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说道:“大哥,二哥的心意,小弟都愧领了。但两位尽管安心,区区几句风言风语,未必能拿我怎么样!我现在,就是想把师妹风风光光的娶回家。其他,且让别人去说,小弟我现在没功夫搭理,也懒得搭理。况且我越是不受满朝文武的待见,王枢密恐怕就对我越放心。否则,哪天我真的变成众**赞的贤臣了,他肯定就彻底夜不能寐了!”
“你,你是在变相自污!”赵匡胤恍然大悟,指着郑子明的鼻子,大喊大叫。“你,好你个郑小肥,你,你可把二哥我给骗惨了!”
他出身于将门,从小就跟着父亲学了很多自保的本事。在古书中,也没少看前人的典故。像自污这种招数,汉之萧何,唐之李靖,都玩得出神入化。而史书上没学会自污的名将,如韩信、檀道济等,个个都死无葬身之地。(注1)
郑子明身上流淌着前朝皇族血脉,郑子明年纪轻轻就成为大周朝排名前五的百战名将,郑子明的地盘和兵马,已经稳居年青一代第一。郑子明既不接受麾下将佐的孝敬,又不喝兵血,如果他再不犯点儿别的错误,说他心中没有任何图谋,世间几人能信?
所以,傲慢和奢靡,恐怕是最能令郑子明自己接受,也对他人伤害最小的缺点。郑子明做事越肆无忌惮,花钱越宛若流水,恐怕越令朝堂上某些重臣安心。至少,到目前为止,这是对安全,也是最好的办法,没有之一。
“唉——”柴荣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