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发紧。
好像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可话语之中,听不出半分来。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了钟兰陵的身上,却发现对方望着她的目光,没有半分收回。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
似乎迷惘,似乎落魄,又似乎生无所依,死无所靠,隐约间不过天地一过客……
他问道:“见愁道友,没有见过此琴吗?”
傅朝生说,钟兰陵的身上有秘密。
而且她说那一番话的时候,很奇怪。如今再看到这一张琴,她几乎可以确定,钟兰陵与十九洲,甚至与崖山之间,应该有某种联系……
火眼金睛。
她并没有这个本事,她有的,只是当初初入修途的时候,扶道山人教她打开的“心眼”,心神之眼。
指尖轻轻一点,一道魂力便顺着她的身体,窜到了眉心祖窍。
于是眸光微微一凝,便带有了一种虚幻之感,她重新看向了钟兰陵——
这一刻,脑海深处,只有轰然的一声响!
见愁再也听不见江上的水声,甚至根本听不见钟兰陵到底在说什么,只有那一股寒意,忽然冻彻全身!
出现在她视野之中的,竟然是一个怪物!
整个身体,都满布着裂缝,又像是由一块块碎片拼接,拙劣丑陋,如同一件针脚歪斜的破布衣裳。
支离破碎,散发着驳杂而浑浊的光芒。
她看到他的左脸,属于一名老人,满布着皱纹;
她看到他的右脸,属于一名青年,年轻而且冷傲;
她看到他的额头,属于一名女子,光洁而且饱满;
她看到他的脖颈……
……
除了心脏的位置,好像缺了一角,他魂体的每一个部分,每一块碎片,都来自不同人,不同的魂魄!
每一块碎片的光芒,都不一样。
所以他看上去,才会有混合起来的驳杂光芒,浑浊无比。
原本一身落拓的江湖琴师,此时此刻,看起来竟然比见愁之前遇到的司马蓝关,还要恐怖!
可更让见愁心神震动的,是这每一片碎片上凝聚的不甘,凝聚的熟悉……
这些……
都是什么……
她心底有一个模糊的声音,冒了出来,朝着她不断地重复着:你知道的,你知道的,你看出来了。你猜出来了……
可可她怎么敢去听,又怎么敢去相信!
见愁甚至分不清自己内心到底是什么感觉,也许是冰冷的杀意,也许是混合着酸涩的惊痛,也可能是一种迷惘……
所有的情绪,都在她五脏六腑,甚至脑海深处,不断地翻涌搅动。
气息不稳,连着整个人都跟着颤抖了起来。
钟兰陵已经望着她许久,不会发现不了见愁的变化,他搭在归鹤琴上的手指,带带着几分僵硬,声音却有些涩然:“你看出来了吗?”
看出来。
见愁眼底,那幽微的光芒,终于隐没了,熄灭了,六脉分神镜被她紧紧地攥在掌心。
仿佛,只要她一个攥不紧,这东西便会朝着面前的男子冲飞而去!
魂魄都在颤抖,但她的声音,却毫无起伏:“尊驾,到底所从何来?”
“……”
钟兰陵一时说不出话来,因为,他对自己的来历,的确一无所知。
“在下来,也正是想以此询问见愁道友……”
见愁没有说话。
她已经隐约猜到,钟兰陵为什么找上自己。
傅朝生等人都在船中央,此刻他已经不知道从哪里摸出口小锅来,将方才捞出来的一尾鱼放了进去,开始煮汤。
顾玲缩着身子,蜷在一旁。
陈廷砚则是目瞪口呆地看着,仿佛不能相信“厉寒”这种喜怒无常动辄杀人的家伙,竟然还会煮汤。
张汤的目光,则从傅朝生的身上掠过,隐隐带着一种怀疑的微光,但又很快地划过,转而依旧看向了船头的两个人。
钟兰陵既然决定来找见愁,便是想要一个答案,所以他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和盘托出。
“我生来便是此番模样……”
就好像一个人,忽然从沉睡之中醒来,但是丧失了所有的记忆。
一切,都如同新生。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意识是混沌且模糊的一片。
眼前是没有尽头的、昏黄的苍穹,十万里恶土,则成为他的床榻,承载着他的身体。
天时草在土壤中扎根,罗刹魅在远处狰狞黑山的剪影里飞掠。
一道道地力阴华,从地底深处,如泉水一般喷涌而出,注入了他的身体。于是他有了其余的感知,触觉,嗅觉,听觉……
哗啦啦。
是一条巨大宽阔的河流,从面前流淌过。
河水里飘荡着无数的阴魂,水底却有森然的白骨隐现。
巨大的浪头打在礁石上,翻涌的浪花,飘来了一块长形的木头,上面还绷着五根弦。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这是什么。
他对周遭世界,一无所知。
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存在,也不知道自己所从何来,到底是何身份,更不知道自己将要往哪里去。
一切都是迷糊。
一切都是未知。
他抱着那琴,感觉到了一种亲切,只顺着河流,往上走了很久,又往下走了很久。在走到某个地方的时候,他看见河对面放着很多很多黑色的方形木块。
后来他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