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伏诛……”那之后赵政又说了什么,阳泉君是半个字也听不进去,脑海里来来回回都是这两个字,反应过来儿子已经被人杀害的事实,晕眩排山倒海地袭来直冲头顶,眼前一黑,直直倒了下去。
华阳太后也是大惊失色,看着唯一的胞弟老来受此沉痛的打击,愤愤地看着赵政,话卡在喉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抖着手直直指向他的鼻子,被人扶着好半晌才恢复过来,赶紧蹲下去查看他的情况,并且喊道:“侍医,传侍医!”
赵政巍巍然站在近旁,冷眼看着自家祖母上上下下地折腾。不过他也好说话,她要传侍医,他便抬手让人去请,她扶不起人,他也找人替她扶,总之她要什么赵政就办什么。
尽管眼前这个祖母在他即位前百般刁难他们母子,但赵政即位以后仍然宽和待之,不曾因私怨为难她分毫,如此,她身上曾经有过的尊荣也得以延续至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关系虽不怎么亲近,到底一直相安无事。
出了这件事情,赵政连给他姐弟一个求情的机会也没有,原本赵政不动她无非就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没有什么情分可言,而今急怒攻心下,华阳太后更是什么也顾不得了,彻底同赵政翻了脸。
今日毕竟不同往昔,她尊荣虽在,背后的权势却早已消散,想为老来丧子的胞弟,为那可怜的侄儿报仇却是不能,只得在带着胞弟离开前拿赵政撒一通气,嘲讽地说道:“年纪轻轻这般薄情寡义,难怪那倡女宁愿扶她和假阉宦生的儿子嗣位,也不敢要你来做这个秦王。”
她的声音不大,可是经由稍显空荡的大殿放大却是字字清晰,无论是华阳太后带来的人,还是原本就守在这间外殿的人都听到了。
端肃庄严的朝服衬得周遭气氛有些肃杀。赵政只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此时他们更关心的是自己听到了不该听的话,还能不能保全性命。宫人跪了一地,赶来的侍医哆哆嗦嗦地站在门口,谁也不敢抬头。
华阳太后背对着赵政,高傲地抬头,头上的金钗在灯火下闪着的华贵的光泽,今日却无端变得有些刺目。
对于赵政来说,从前好些秦国臣子看吕不韦、昌平君的脸色欺他瞒他,后来六国君臣黎民厌他恶他,他都从未看在眼里,放在心里。可独独一样,曾经最亲最近的阿母也怨他恨他,避在雍城誓与他老死不相见,却令他痛心疾首,每每思及辗转反侧。
这件事外人从不敢当着他的面提起,虽然早落得人尽皆知,他背地里也饱受天下人的耻笑,这些他同样也可以不在意。
可就在方才,时隔多年,他的嫡祖母气急败坏地将这块痛了多年的伤疤揭起来,他却没办法说服自己不在意,一句话就能轻易让他的心不可控制地绞痛起来。
见赵政没有表示,华阳太后让人扶着晕厥的胞弟,转身便走,谁知刚走出半步却被沉声唤住,转身看过去,却发现他除了眸光晦暗不明,什么情绪也没有,抬手稳稳当当地指着自家胞弟平静地说道:“祖母王太后离开赵政不敢阻拦,但他必须留下。”
华阳太后显然没有料到他还有这手:“你……”
赵政不给她辩驳的机会威严肃穆地继续说道:“阳泉君纵容其子阻碍盐引法施行,虽有父王遗诏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即刻交由宗正议罪。”
此时华阳太后发泄完心中的怨气,倒比方才平静不少,抓了了其中的关键逼问道:“那李斯枉顾秦法,不等宗正议罪,不让我侄儿申述,急于将我侄儿杀害于市,又当何罪?”
“祖母王太后怕是不知道,李斯临行前寡人已将太阿赐给他,允他上斩王公,下斩犯臣,便宜行事。”赵政不假思索地解释道。
是了,由欧冶子、干将两大剑师所铸太阿原为楚国所有,后落入秦国先君手中,成了秦国镇国之宝确有这样的份量。
那之后华阳太后如何走出的曲台宫她自己也没记住,只依稀记得赵政召侍医过去给胞弟诊病,再后来就听说将人移交给宗正发落了。
栎阳这边,赵高似笑非笑地看着手里的请柬,然后捏回手中微微坐起些许对李斯拱手道:“有这个转折,还要多谢廷尉相助。”
闻言李斯垂眸回礼:“职责所在,不敢居功,倒是在查案时内史也帮了李斯不少。”
这回还多亏了李旬效率高,一天之内把盐务署的内应揪出来报给李斯,他才能查出前两任盐官被暗杀都是由这人给死士提供的消息,这么顺着查过去,几经周折终于查到了阳泉君之子身上。
从盐官到有问题的商贾都能那么快地给查出来,也是多亏了赵高陪着李斯在盐务署演的那场戏。二人虽没怎么说话,合作起来默契倒是不错。
李斯性子清冷,就连跟惯了赵政的李旬都这气场冻得有些受不了,再看内史那一脸平和宁淡的样子和那身丝毫不受影响的定力,不由暗暗钦佩。
“此时离宴会还有多久?”就在李旬神思游离的时候,赵高突然偏头看着他问了一句。
李旬回神,出去看了看院子里的日晷,回来道:“还有一个时辰。”
“来得及,我先去侯府瞧瞧。”赵高慢条斯理地站起来,顺手在拿起右手边的一卷竹简,抚平衣服上的褶皱,辞别李斯,撇下李旬施施然出了门。
为了赶时间,赵高索性骑马过去。听说他堂堂一个治粟内史什么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