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考虑!我真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来的时候,说得可有多么地干脆,到了真刀真枪的时候,竟然又是这样的话了。早知道是这样,电话里说上一声也就结了。还只道电话里说不明白,坐在一起了,我也没见你说明白到哪里!”曹莹莹一面开车,一面还不耐烦地数落着副驾驶座上的黎小雪。
黎小雪坐进了车里之后,脸就一直朝向自己这一侧的车窗,像是在看着面前飞驰而过的夜色里的街景,其实,又偷偷地在落泪。
她的脑子里,还是她终于说完了那一句给她酝酿和斟酌了一遍遍的话之后,钟友诚一个人缓缓地走出包间时的情形。
钟友诚的神色既怅然又无助。而这既怅然又无助的神色,她大学的时候,曾在一部好莱坞电影的一个男主角的脸上看到过。
电影里的男主角历经了千难万险,还是以悲剧结局。结局的时候,他将无尽的怅然和无助勾勒了他整个儿的神色。这样的神色,不知道让多少人,特别让多少纯情少女的心都翻了个儿。
——很多的女生,就是奔着那样的让心灵震荡的一个瞬间,去刷的票房。
女生的神驰,也使很多的男生心领神会,得了什么法宝一般,也把那样的神色学来装酷。可,一个个几乎都落了个东施效颦,舍本逐末。
而这一夜,她黎小雪又在钟友诚的脸上,看到了她迄今为止最觉得惟妙惟肖了的那样的神色。她的心,冷不防,好像又给钟友诚狠狠地揪了一下。
——钟友诚一直怅然而且无助地看着她,慢慢地,向着门外退身。
退身一步,揪着她的心的神色又会离着她远了一些。就好像,那一部电影里的那一个瞬间,一点点,拉远了的镜头。
她的耳边,忽然又响起了一声声女生的抽泣和呼喊,疯狂地,似乎想把远去的镜头再拉回。
影片就是在这样的一点点拉远的镜头里落下了帷幕,生生地,把一个无限大的空间,留给了为之动容的女生。
看过影片之后,她的心也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算平静了下来。
艺术的感染力,常常就是这样不可想象的。
而那样的感染,再怎么强烈,归根结底,也还只是艺术,不是完全的感性的人,总会把它和现实生活区分开来。
而这样的感染,真正又冲击到了她黎小雪的内心,她真有一种冲动,想跑到钟友诚的身前,把钟友诚再紧紧地搂住。
但她不能,尚存的一点儿理智告诉她,她不能。
她能够的,就是看着钟友诚慢慢地离开。
她能够的,就是让钟友诚怅然而无助的神色在她的视线里渐渐地消失。
而她所不能够的还有,还有让钟友诚和钟友诚的怅然而无助的神色在她的心头离开和消失。
她不记得在哪一本书里面看到过这样的话,说,一个人最难以忘记的,往往都是痛苦的经历。
她和钟友诚一起的日子,不能说就没有一点儿的快乐,可,更多的,还是痛苦。
——这样的痛苦,难道也是为了永久的记忆?
——这样的痛苦的日子,即便她和钟友诚真的老死不相往来,她就可以忘记吗?
她不会忘记,除非,她再没有了任何的记忆。
——谁又会完全地忘记和自己的生命有过如此亲密交集的一个人呢?
不要说一个人,就是一个动物,完全地忘记,也几乎都不可能。比如,她养了的那两只猫。
至少,钟友诚怅然而无助的神色在她的脑子里,再挥之不去了。
……
“你看看他那一副德性!好像,谁欠了他八百吊钱一样!整那一出,可又给谁看呢!”曹莹莹又这么嘀咕着,说出了她对钟友诚缓缓离去时的另一种感受。
——钟友诚的怅然和无助,是不可能让曹莹莹看得出来的。曹莹莹心目中的钟友诚,只有恶心。
黎小雪的脸还冲着她这边的车窗,似乎,轻轻地抽泣了一声。
“喂,我和你说话呢,你倒是听了还是没听呢?”曹莹莹又没好气地问黎小雪。
黎小雪听了。只是,左耳听了,右耳就冒了,没走脑,也没过心。
曹莹莹知道黎小雪还想着钟友诚,气哼哼地,又说:“要不,我再给你送回他那里?反正,你只说是考虑考虑,话还没有说死。”
黎小雪也不知道怎么,对曹莹莹这样的声音倒做出了反应。只不过,她的反应也仅仅是转过脸来,向曹莹莹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这样的反应,更火上浇油一般,惹得曹莹莹肺都要炸开,一脚,就踩住了刹车,和黎小雪喊起来:“他那边还有什么痛苦没有叫你受到,你还要一一地尝遍吗?”
黎小雪失了魂儿一样,又面无表情地,只摇了摇头。
“你呀!”曹莹莹也无奈地把头摇了两下,又把车缓缓地开动起来,“我也知道,就这么让你从他的世界里完全地走出来,也不怎么可能,虽然,他是那样的一个地地道道的人渣,真的就没有什么值得你来留恋的。可,这实在是你最好的选择了。回去之后,再睡上一觉,心里面就会舒服了。”
——这就是曾经那么极力地想把黎小雪和钟友诚撮合成一对鸳鸯的曹莹莹,而今,只想这一对鸳鸯成为路人,甚至敌人了。
黎小雪还是没有说什么,把脸又转了回去。
曹莹莹的车依然开得很慢,好像,为了把窗外的夜景收入黎小雪的眼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