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端端的人,不知是犯了什么样的错误,被关在这里,人不人鬼不鬼的,几乎像一具行尸走肉。他觉得心酸,眼泪似乎就要落下来。
七喜鬼使神差地,将手从那个洞口伸了进去,似乎想安抚她。
屋里的人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狠狠的,一口咬在了他的手上。
七喜痛得倒吸一口凉气,眼泪都差点掉下来,却咬牙忍住了没有惊叫出声,也没有抽手。屋里的人慢慢地松了口,枯瘦的手抚摸过他修长的手指,最后放开了他。
七喜抽手,在幽微的月光下看到,手背上一排深深的牙印,鲜血一滴一滴地流下来,沾在宽大的赭石色衣袍和袖子上。
除了鲜血,手背上还有一个饱满的半圆水滴,在烛光下闪着剔透的光,似乎是屋里人的泪。
七喜仿佛感觉不到手背上的疼痛了,怔怔地站了半晌,屋里的人却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他慢慢地后退了几步,碰到一根灯柱。他于是拿起那尘积的灯罩,用手擦了擦灰尘,感觉没擦干净,索性又用衣袖擦了一遍。
待擦得那灯罩透亮了,他往那干涸的灯碗里头倒了些灯油,估摸着够烧到破晓时分了。倒完灯油,又摸出火折子点了,黑暗的院子里顿时有了一点光明。
他不敢多点,唯恐被司寝知道了责骂。
一盏孤灯,微弱的光线,照不清屋里的人,也照不清院子里的萋萋荒草。可是那橘黄色的火光,看起来是暖的。
他收起火折子和灯油,继续往后退,一步一步,退到门边。转身,静默地开门,关门,身后似乎又有一声沉重的叹息。
七喜顿了顿,拔腿走出去。
宜秋宫里,念云缓缓地翻看着六司呈过来的账本。
翻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那个薛七喜,可还安分老实么?”
绿萝沉吟了片刻,方道:“据司寝房的人说,小薛公公好像好奇心很强。”
“哦?”念云抬起头来:“他都打听了什么事?”
绿萝低声道:“我听说,昨儿晚上,他进了那边院子里,点了一盏灯。”
自从蕙娘饮了哑药,被永久禁足之后,很是闹腾了一阵,于是大家就开始盛传她已经疯了,她也明白,从此她再也没有什么复宠的希望了。
池塘边的相见,是念云最后一次见到蕙娘,此后念云从来没有踏进她的院子一步。
念云不想见她。她知道,面前必定是充满怨怒的,恨不得立刻杀死她的目光,她不愿意看见,因为那一定会成为一生的噩梦。
倒也巧得很,那薛七喜正是这个时候来东宫的,当时她也只看着他可怜,不曾十分仔细地盘问过。
蕙娘此时大约已经生不如死,倘若还想翻出什么妖蛾子来,怕是有些太不自量力了。
既然这梁子已经结下,倒不妨给个痛快的,顺便给薛七喜一个机会。
那天晚上,郡王吩咐了就在崇文殿歇息,七喜和小哑巴于是只点了院子里的一对儿灯,念云却自大殿里款步而出,叫住了他。
“七喜。”
七喜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你见过她了?”
念云指着那个院子的方向。
七喜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嗯。”
念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有些凉薄,也有些锋利,似细小的刀锋刮在皮肤上,刮得脊背上都细细地出了一层白毛汗。
但她的语气却仍旧温然:“你很好奇她么?”
七喜下意识地点点头,却又很快反应过来,赶紧摇头,一时间忽然自己都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摇头了。
念云轻吐了一口气:“她原是个极好的姐妹,只可惜,生不不该生之心,做了不该做之事,如今认了错,受了罚,可惜却生了病,已经没有了回头路。”
七喜怔怔地看着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念云拿出一个素荷包,递给七喜,“你帮我,带一件东西给她,从前,欠她的。”
七喜默默地接过,揣在了怀里,准备躬身告退。
念云却叫住他:“等等。”
七喜站住,念云却不说话,静默了片刻,茴香走过去,附在他耳边低声耳语了数句。
七喜慢慢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看茴香,又看看念云。
念云点点头:“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