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的用棉布轻轻的抹掉军刀上的擦刀油,森本宅二中佐横持着他那把替换成陆军九八式军刀制式刀装的家传武士刀,仔细的检查着锋刃。
森本家是低级武士出身,明治维新之后武士阶级被废除,俸禄被政府换成了金禄公债券,完全失去了生活来源,他的祖父只能依靠替商人抄写文书为生,家里一度穷困到连一日两餐都难以维系,家里的祖屋都被抵押给了债主。但哪怕就是在那种窘境之下,他的祖父依然没有典卖掉这把日本刀,这把刀不只是家族往日身份的代表,更是一个老武士坚持了半辈子的信念、光荣和仅存下的一点自尊。
当森本从陆军士官学校毕业,成为了一名前途无限的陆军少尉军官,那时那位已经风烛残年的老人,把这把珍藏了一身的武士刀亲手递到了森本的手中。说起来,这倒也不是什么家业的传承仪式,老森本把那把刀拿出来,除了看到后代终于有了出人头地的机会感到老怀欣慰,主要还是家里经济条件太差,实在是拿不出多少钱了。
那段时期日本陆军处处都想要与欧洲国家接轨,如同欧洲国家军校一样,当一个军校生成为军官之后,服役时个人的装备都必须自己采购,这被视为军官身份的特权,以此证明他和那些五毛钱征来的普通士兵是两个阶层。
日本陆军士兵所有的物品,甚至兜裆布都是国家配发的,同样使用着这些物品的士兵,也成了军队财产的一部分,他们既然享受到了天皇赐予的福利,那么就必须要去为了天皇流血牺牲。日本军官则有些不同,他们是指挥那些士兵的精英,是维护军队整个系统运转的核心,所以他们必须要处处表现出与士兵的区别,时刻都要保持住军官阶层的尊严和权威。
在军校毕业之前。军校生们面临的最后一项考验,就是必须自行采购毕业典礼后授衔时穿戴的全套装备。陆军唯一发放给他们的只有一套军服和军帽,其他的皮带装具、军靴、军刀、手枪、地图包、军官背包乃至望远镜,全都是必须自己出钱去陆军制定的供应商那里去采购。当时日本国内贫富差距极大。一些家里条件好的军官只把这些视为九牛一毛小事一桩,但是换成贫困家庭出身的,这可就成了一项沉重的负担,就说一把制式刀装的陆军军官刀,时价一百四十到一百九十日元不等。而当时一个日本工厂里熟练技工辛苦工作一个月,工资也只有三十多日元。
当时普通的平民和农民家庭,一时间凑不出这笔钱,往往还要找民间的商人举债,等到进入部队拿到军饷后再返还,但是还有很多家庭就像森本家一样,会选择拿出家传的武士刀,然后换上买来的日本陆军制式的刀装,这样做可以节省下一笔一百多日元的刀条钱,足够购买剩下需要的装备了。
其实这一招也是从陆军学来的。日俄战争时期,当时日本军官的装备也是由国家发放的,日本在那场战争中差不多耗尽了国力,到了后期甚至已经无力为新任军官配发西式军刀,结果负责军需的官员灵机一动,把政府仓库里堆放的一批从幕府武士手中没收的传统武士刀,装上了西式军刀的刀装后分发给了新任的军官。其中甚至不乏一些日后看来属于国宝级的名刀,但是当时却被政府中的官员视为腐朽的武士阶级的象征,这些武士刀被直接截短了刀茎,装上了被视为先进文明标志的西式指挥刀刀柄。并由那些传统武士的后代们高举着对着俄国人的机枪阵地冲锋,回过头想一想实在是很有些讽刺意味。
森本宅二可以说就是在这样一个新旧思想交替的时代成长起来的日本军人,他接受了大量西方先进文化的教育,却依旧保留着一个传统日本武士的理念和思维模式。
把军刀缓缓收入刀鞘。森本宅二站起身,开始缓慢而又认真的穿起军服,四十五岁的日本陆军中佐手指微微颤抖着,看得出他情绪有些激动,但是表面上的神情却异常的平静从容。在他看来,是到了必须有人站出来维护日本帝国和天皇尊严的时候了。仔细的扣着制服的纽扣。森本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二十天前的那个炎热的下午发生的事情。
“军部究竟是怎么想的!”
“参谋本部下达这种命令是出于何种考虑!”
“这也是军司令官的意见吗?”
“参谋本部有没有对此做出解释。”
“我们究竟还在这里等什么,为什么要停止行动,我们应该立即向那些法国人进攻。”
“你知道我们为了准备今天的进攻,究竟付出了多少代价吗?这些损失究竟应该由谁来负责。”
“请务必考虑士兵们的心情,如此出尔反尔,这让吾等以后如何带兵。”
当森本宅二的大队从潜伏地带返回到集结地域时,当地已经聚集了大量的日军单位,这一次第五师团几乎全都被调动了起来,眼下在场的所有部队都拒绝返回驻地。各级指挥军官们都集中到了作为前进指挥部而搭建的帐篷里,七嘴八舌的向着第22军的军参谋长若松少将表示着自己的疑惑与愤慨。
“诸君!记住你们是军人,军人应该要服从命令!这是陆军大臣亲自下达的命令,所有陆军官佐必须一体奉行。”若松只一少将手扶着军刀刀柄,端坐在帐篷里的折叠椅上,一脸威严对着那些吵吵嚷嚷的少佐和中佐们喝道。
这时候帐篷外面已经围上了一大群全副武装的尉级军官和军曹,现场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