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宜修一笑,淡淡的说了一句:“那当然,我朝自打高祖开国,公主的地位就是很高的。早的就不提了,就说现在,你看那武修成,两兄弟把持朝政,又有军队,前个听京里来人说,在朝仪公主面前,跟只猫似的。武修成常年在幽州,这朝仪公主府里养了两个面首,言官弹劾,皇上却不承认,这武家也只能装着看不见。”
他们说话,我未曾插言,公主地位很高吗?被高高的捧起,再重重的摔下来,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朝凤公主如此,现在,朝仪公主只怕也快了。还有那不是公主却被当公主宠着的云遥……假如李朝宗能一直康健还好,只是现在看来,他命不久矣……
我甩甩头,不去想这些事,大船缓缓行走在运河上,以往在运河上来往,都是冬春两季,现在,却是差不多春夏之交,沿途绿树红花,好不热闹。只是,沿途的村寨城市,却是越往北越显出萧条之色,运河上的船只,更是少了许多。偶尔的,有一队衣衫褴褛的人,拄着拐棍,蹒跚向南。
这日行至济州,济州太阳城会馆的薛理事送过信来,说契丹小王子从幽州出发,这一路往京城必须走驿路,住驿站,关卡众多,各种检查也多,所以走的很慢,到京城还早。
云逍一听,觉得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用在途中游玩,就要上岸去瞻仰孔圣人的家乡。我想这是向学的好事,遂换上胡装,弃舟登岸,一行人骑马缓缓而行。
云逍当然不是要去瞻仰孔圣人故里,虽然他的老师何既明本人就是当世大儒,但从何既明开始,就是个不拘一格之人,教云逍,也从来不教给他什么“圣人云”,“圣人曰”,而是总是问他本人:“你对此有何看法?”以至于云逍对这位儒家圣人,从来没有什么高山仰止的崇拜。
他心属意的,是历代帝王的封禅地的神山泰山。
我们雇了滑杆,看着脚夫们轻松的依山傍水,绵延而行的行走在这泰山九曲八折,忽上忽下的九曲十八弯,终于把我们送上了泰山绝顶,与圣人一起体会了一把“登泰山而小天下”,云逍摇着扇子,大声诵读着曹子健的《驱车篇》。
驱车挥驽马,东到奉高城。
神哉彼泰山,五岳专其名。
隆高黄云霓,嵯峨出太清。
周流二六侯,间置十二亭。
……
……
封者七十帝,轩皇无独灵。
餐霞漱沆瀣,毛羽被身形。
发举蹈虚廓,径庭升窈冥。
同寿东父年,旷代永长生。
我笑道:“云逍可是喜欢曹子健?吟咏泰山的名句那么多,偏偏记得这篇?”
云逍叹气说:“娘亲差矣,曹子健虽大才,却文人气、才子气太浓,常常任性而行,不注意修饰约束自己,饮起酒来毫无节制,以至于最后失去父亲的宠爱,若是真的洒脱如何师父也就罢了,偏偏还悲苦郁闷,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曹孟德一世枭雄,识人上也是无人能比。若我是那曹孟德,也必选那曹子恒,代汉称帝,建立曹魏,大破羌胡,平定河西,复通西域……快哉快哉!”
我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之感,用手中扇在云逍的脑门上拍打了一下,看了看走在我们稍远一点的柳宜修,担心的问:“这种话,与外人说起过吗?”
云逍摸了摸脑门,莫名其妙的看着我说:“谈文论诗而已,为何不能说与外人听?”
我看着云逍单纯的眼睛,语塞。十六岁的孩子,讨论个诗还被这样上纲上线了,真是冤煞人也。是不是我的眼中无好人,心中无好事,才会这样?聪明人眼中的世界都是复杂的,我在心里自我解嘲着。
沿着与来时不同的路下山,听脚夫讲着泰山奶奶与泰山爷爷斗法,阿宾与一众侍卫都乐得哈哈的,我心里却又不自觉的拐到了佛道之争……我摇摇头,自嘲的笑起来。
遂摄住心神,专心致志的去看这山景。这条往后山的路与前山不同,少了许多碑林石刻,却峰岩重叠,涧壑湾环,层峦耸翠,上出重霄,飞阁流丹,下临无地,一座座山峰中耸立着各种古槐,形态各异,树干盘虬卧龙,树枝纵横交错。
不由对身边的阿宾呵呵笑道:“假如你选隐居地,是选何先生那样的山村小舍,还是这样的奇山秀景?”
谁知阿宾一本正经的说:“阿宾哪里都不选,就喜欢跟着城主与夫人逛山村小舍,奇山秀景。”
不想阿宾这话被前面的云逍听到,他把半躺的身子坐直了,回头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下,然后招招手说:“宾哥,你能离我近一些吗?我怕我说的话不能让别人听。”
云逍长相酷似周斯年,却没有周斯年那种岁月与经历锻造出的沉静优雅,总是显得有些坏,有些痞气。现在他就是这样,一脸痞气的眉毛一边挑起,右边嘴角微微上翘,一看就知道他不会说什么好话。
阿宾刚要上前,我用扇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要去,云逍这种没羞没臊的,说出来的话让你这种老实人听了,没得气死了。别理他。”
云逍气的恼恨的瞪着我,看我一副不屑一顾,懒得搭理他的样子,悻悻然的转身坐了回去。
下了山,天色已近黄昏,日落西山,余光横照。看到前面一群武士,原来是美淑带着人,从山前牵了马绕到山后,在山脚下等着。看到我们过来,说:“济州会馆的薛理事赶过来想在这里等着见夫人,被奴婢支应他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