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风已然带了些锋芒,冷冽的在湖面上呼啸而过,却掀不起丝毫波澜。
被风吹得瑟瑟作响的小树林里,舒茺抱着自己的背包默默的蹲在那儿,视线落在不远处散落的小石子上。
“噗通——”
石子落入水中的声音瞬间被寒风吞没,就像化作一声呜咽,闷在了喉口。
湖面泛起阵阵涟漪,一圈一圈朝舒茺的方向荡开。
遥遥的望着那圈圈圆圆,她心头那丝怒气顿时悄无声息的荡散,无影无踪。
然而,冷风不仅吹走了仅有的那些愤怒,还将一颗心吹得越来越凉。
舒茺垂眼,缓缓在草地上坐下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的寒气还未散去,这么一吸,倒像是吸了满腔的碎冰渣,那丝丝冰凉汹涌而入,直冲的她鼻头有些泛酸,眼眶也被刺激的微微泛红。
其实……
她方才根本没有必要那么质问弗溯。
因为,哪怕是弗溯突然“善心大发”,只剩这三天,无论如何他也是赶不出修改稿的……
但,她偏偏就是想问清楚,她偏偏就是想知道,想知道弗溯究竟是真的接受了建议,还是仅仅在敷衍自己。
是她不自量力。
她竟忘了,这个人是溯流,是骄傲到不可一世的溯流,那么多的人都拿他无可奈何,凭什么她会认为自己的一番话就可以让他动摇?
当真是可笑。
舒茺扶了扶快要从鼻尖滑落的眼镜,苦涩的浅了牵嘴角,脑子里有些乱七八糟、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回忆在不断串线……
===
五六岁的时候。
她蹲在一边默默的看着小伙伴们玩积木。
“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来玩?”
直到蹲的脚有些发麻时,才有人注意到了一边的她。
听到邀请,她眸色一亮,高高兴兴的站起身,“好。”
“你叫什么啊?”
“我,我叫舒茺,茺,取自茺蔚的茺。茺蔚,又名益母草……”这些烂熟于心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然而,话还没说完,面前的几个小女孩就通通露出了迷惘的表情,“你知道她在说什么吗?”
“听不懂……”
“我们还是换个地方玩吧。”
这是舒茺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并不讨人喜欢。
--
十五六岁的时候。
她安安静静坐在操场上捧着辞海,那时鼻梁上架着的眼镜镜片还没有厚如瓶底。
“哟,书虫又在看辞海啊?”两个女生挽着手走了过来,好奇的瞥了舒茺手中的辞海一眼。
“呵,不然人家怎么是学霸呢?不像我们,整天不学无术。”
女生的话音未落,她便皱起眉,微微仰头,“不学无术,原指没有学问因而没有办法。现指没有学问,没有本领。不学,不是不肯学的意思,而是没有学问,这……是古语和现代语的语言的差别。不学的学是名词,因而不能与整天这类词修饰……”
那说话的女生微微胀红了脸,有些气急败坏的跺了跺脚,“舒茺!你一天不卖弄就会死吗?!我真是从没见过你这么会装的女人!”
“就是!”另一女生也皱着眉,扬声附和。“都怪我们多嘴……你看看这班上,还有谁愿意和你说话……你还卖弄来卖弄去,也不知装给谁看!我们走!”
两人忿忿的离开。
她有些茫然的将视线从辞海上移到那两人离去的背影上。
这是她第一次确认了所有人都不喜欢听她说话的事实。
--
可是……
为什么呢?
她一定是说错了什么。
舒茺百思不得其解,但哪怕是于她而言万能的辞海也无法给予一个正确的答案。
当你不能改变世界时,你只能选择改变自己。
所以,舒茺选择了沉默。
从此,她只能通过各种各样的百科全书来维持自己与世界的微薄联系,渐渐的,她对书本的依赖甚至超越了对父母的。
越沉默,越寂寞。越寂寞,越依赖。越依赖,越沉默。
她在一次次尝试表达自己所想、却越发不受待见后,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自卑。
直到后来。
出现了这么一个人。
这个人虽然总是冷着一张脸,虽然总是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但却会认认真真听完她说的所有话,哪怕是疙疙瘩瘩,哪怕是不由自主的“掉书袋”,哪怕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甚至,最后……
从来都只坚持己见的他,被自己说服了。
这对舒茺意味着什么?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然而此时此刻,一切似乎都被那声“不自量力”拉回了原点。
舒茺拉了拉脖颈上的围脖,瑟缩着肩膀抱紧了怀里的包。
她依旧是那个畏缩不前、唯唯诺诺的舒茺。
她说的话从未被任何人接受过。
她还是一无所成。
===
昏暗无比的小阁楼内,仅仅只有一束光亮从深色窗帘的缝隙中挤了进来,在一室狼藉中劈开了一条微弱的光路。
弗溯靠在书架边,眸色幽邃、暗沉无光,手里还捧着一叠厚厚的稿子,俊美的眉锁得极紧,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
盯着那叠稿子盯了半晌,他蓦地冷哼了一声,像是不屑又像是自嘲。
将手里的稿子随意的摔在书桌上,他缓步踱到了窗前,修长的身影映在玻璃上,清冷耀眼。
正伸手要将窗帘拉上,他却突然瞥见了湖边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