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雨病况不好,终日缠绵卧榻。
自那天许慎来看过,因着令彤对朝雨的关切,几日后又来复诊过一次,开了一贴较为重的方子,亲自交到令彤手里。
“照此情形下去,她离世前那一段时间会有些痛苦,我这个方子可以减少她的疼痛感,却会加长她昏睡的时间,要不要用,令彤小姐自己斟酌吧!”
令彤垂泪接过,贴身收好,经历过生死离别的她,虽然还会伤心,却也能坦然应对。
农历四月初六,华服轩大尺头的应征赛开始了,离着令彤十四岁生日正好还有整整一个月。
大院子里已搭好了彩棚,所谓大彩棚其实就是一把长方形的大伞,用来遮阳遮雨,以方便众人围观,天衣阙的比赛规矩向来如此,参赛者须在众目睽睽之下裁衣缝衣,以示公平公正。
彩棚下面放着三张方桌,一人一张,白珵美特地请了天衣阙的一位老主顾,年龄三十岁的陶家二爷,他个子中等,身材偏瘦,,他的任务就两点,一是量尺寸,二是挑出自己喜欢的那件即可。
三位裁缝需要分别去量尺寸,紫屏速度最快,把个软尺抽弹的像皮筋一般灵活,陶二爷也忍不住道:“好麻利的手脚!”紫屏面露得意之色,她做衣裳近二十年,对自己的手艺向来自负,根本没把令彤这种新瓜秧子放在眼里。
另一位焦氏,是绢绸堂里的大师姐,也有十几年的制衣经验,平日寡言少语,性子沉闷,但是手艺也是棒的!
令彤的速度最慢,因为她量的部位最多最细,当她请陶二爷像寻常走路那样跨一步时,紫屏斜眼看着,手持着长嘴剪子轻蔑的一哼。
“磨磨蹭蹭的,没把握就别做了!也省的丢人!”
她已经在布料上划好了样片,开始动剪子,直裰,她做了少说也有几十件了。绢绸堂的焦氏也用划粉在布上靠尺划着,一丝不苟,只有令彤左臂上搭着软尺同陶二爷攀谈起来。
紫屏不干了!额上暴着筋高声叫道:“掌柜的您不管管吗?令彤在跟陶爷套近乎呢,做衣裳便做衣裳,一个女孩子家,至于笑得这么浪吗?恨不能贴上去了!”
听她话说的粗鄙露骨,焦氏也嫌弃的瞥了她一眼,但看向令彤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猜疑。
白珵美走上前道:“二爷,麻烦您把令彤问您的话,当着大家的面也答一下吧,一来是为了公平,二来可省却一些误会。”
围观的裁缝们听了她的话,都连连点头称是。
陶二爷看着众人道:“她问我两个问题,一是平常站的时候长还是坐的时候长,我答坐。”他的声音冷静无波。
“二是除了写字看书,做不做其他事情,我答不做”
说完姿态文雅又孤傲的一揖。
“想来没别的事了,陶某先走一步了”说完便昂首出了院子。
紫屏和焦氏听了都是微微一愣,难道令彤真的只问了这两句废话?
其实,令彤还问了陶二爷一个问题,那便是你喜欢直袖还是琵琶袖。
陶二爷是个文人,在西直街上开了家仰宋书馆,藏了些颇具价值的古籍善本,在京城的读书人圈子里,着实有些雅名;他早年也中过举,也算天子门生,但因家中父亲突然亡故须要丁忧,加之性格嫉恶如仇,不懂转圜,在官场四处碰壁,不由得心灰意冷,致仕归宅了。
他最是个崇文尚礼之人,刚才紫屏那几句话已然惹他反感,故而令彤问的最后一个问题他也不乐意说了。
他喜欢直袖,源于对宋时盛行简素之风的敬仰,并且他还补了一句给令彤“不喜袖缘!”根据这两点,令彤推断,他定然也不喜护领,而天衣阙里做出的直裰一般都缝有护领,为使领口耐磨,且有保洁之功效。
当他举步行走时,令彤观察到他步子不大,手臂只做小幅的甩动。
综合以上,令彤决定,按着最窄小的裁剪法来做这件直裰!袍身绝不可过大!
之所以叫做直裰,便是因为前襟和后背各有一条直通到底的中缝。这条缝既要平整又要精神,此外,领子是否文雅得体也是极为重要的。
陶二爷性格严肃,交领的圈围不能太大,领高于耳下一寸处为最佳,而三个人里,令彤也是唯一量了他脖长的人。
清露回到小院里,把这些一五一十告诉了朝雨,朝雨只闭目躺着,没有什么表示,清露以为她不甚满意,便蹑手蹑脚的走出去,才走了一步,朝雨睁开眼缓缓说:“令彤做的好!”
清露展颜转身回来“是吗?彤小姐还是第一次自个儿裁衣呢!”
“嗯,光比针线,她是不及紫屏和焦氏的,只能在裁剪和式样上胜出,那陶二爷便是陶珔吧?”
“是,太师是今儿才知道,还是早就知道?”
“白掌柜是个心正的人,自然不会提前告诉我,只是我自己猜着了……”
哦,清露佩服的点点头。
“那陶珔算是个青年人里的老古板了!有学识有眼光却一向挑剔,你说令彤量了他二十几个尺寸,还看他迈步,我便放心了……”说完,又闭上眼养神了,清露轻轻的关上门出去。
此刻彩棚下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劳作。
白珵美爽朗朗道:“好了,那就开始吧!嫣儿,你和老白头两人守在这儿,有事也必要留一个,其他师傅可以围看,但不能进彩棚,不能和她们三人搭话!谁违例了便来告诉我,一次罚一吊钱!”
她声音威严响亮,听到的人都面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