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宁从未像现在这般羞赧,她破天荒地微红了脸,轻咬着自己下唇,后悔不已。
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叫旁人看去还以为自己是个无礼之人。
懊恼地闭眼又睁开,歪了脑袋看身旁男子,讪讪道,“是我唐突了,给公子赔个不是。”
景澜并不在意,反倒溢出笑来,道,“并未有人这般说过,薛姑娘是第一个。如此溢美之词让在下委实有些受宠若惊。”
他为人清洒,倒让靖宁也不好再拘谨,当下便随了自己的性子,直直道,“景公子不是平城人罢。”
她在平城月余,从未听过城中哪家哪户有这么一位清贵惊逸的年轻公子。
景澜同她慢慢走在街道上,点头道,“确实不是平城人。我素来喜爱游历,便离了家乡四处走走看看,也不固定待多久,看到合适的地方就停下来,学学当地人的生活方式。”
曾几何时,这也是她的心愿,世间万事万象,若能亲览,也算不枉此生了。
等过些年吧,靖宁想,等她将平城治理好,真正达到薛毅的期许,便辞了这劳什子的惠主,也学景澜这般云游天下去。
她不禁好奇,“如何,平城给你的感觉?”
怕不是很好,那些流民他是见过的,靖宁心中已然做好听到贬评的准备,却不想他笑道,“正打算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
倒不知有何吸引他的,靖宁拂去面前的垂柳,“因为这里安静?”
“不”他扬起嘴角,背对着夕阳的轮廓立体分明,声音中带了几许戏谑,还有几分期待。
“我留下来,是因为不久之后的热闹,想来会很精彩。”
靖宁一听便知道他话中的深意。是了,匪盗一事,自己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必定要想办法将其连根拔起,绝了平城这个巨大的隐患,还百姓一个安稳的生活。
他居然能猜出自己的盘算,看样子也是个不可小觑的聪明人。
与景澜分道后,靖宁并不回府,她派人召来周通判,让他立刻停止修葺城外的茅草屋,将人集中起来,并为同个村寨,修建碉堡,以防盗匪偷袭强抢。
她认真想过,土匪之所以屡屡得手,百姓损失惨重,除却官府无甚作为之外,他们自身所居环境也存在一定问题。
城外多山,偏僻且又隐蔽,常给贼匪有藏匿行事的机会。而百姓之间相对零散而居,往往一个山头东,一个山头西,便是遭遇偷袭抢劫等,也只得孤军无缘。
若是能并为一村,大家比邻住下,倘若遇上不法之徒,尚且有抗衡的机会。亦或寻人通风报信,倒也比束手无策要强。
周通判讶异她能想出这种方法,欣喜地奉了命打算交代下去,却不料靖宁负手冷冷看他,眼中毫无笑意,甚至隐有怒火。
说话时,带着肃然沉音,“周通判,百姓为本,而后方有巍然城池,民心是根基,若失了民心,不论你是何位置,都将会被狠狠抛下。前不久溧阳的知州和通判才因屯田之事,惹太子殿下发怒亲往,生生丢了一条性命,害了本家一族。你难道也想重蹈覆辙不成?”
周通判脸唰的一白,双腿颤抖着跪了下来,他意识到薛靖宁在说些什么,后怕地朝她一拜,“惠主恕罪,下官并非有意苛待那些流民,下官下次定会考虑周全,惠主恕罪啊。”
靖宁冷哼一声,“你且说说,此事这般重要,为何呈上来的那些文册里,居然只字也未提到。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把我这个惠主放在眼里!”
藐视上级职官,且又是陛下亲派,这可是个不可小看的大罪。周通判吓得额头不住地冒冷汗,要说他有些轻视也确实是有,他原以为流民的事就按历年的惯例来,左右睡几天大街也不会有何影响,其他表面的功夫也都做全了,断然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谁知道,这前任薛知府的女儿倒比薛知府还要果决狠厉,看她的语气,竟是一点让步也没有的。
头上气势犹在,他连连喊冤,“惠主明鉴,下官绝没有对惠主不敬的意思,下官愚钝,未曾意识到自己行事不妥,这才未拟折子明说。”
既已施威,让他知道了自己过错,就当是口头警戒一次,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她自然不会将他们逼得太紧。
“这件事我且不再追究,只是下不为例,莫让我再看到你这般行径。”
“是是。”
“你与孙都监说一声,明日一早我去视察军营,让他与我一道。”
是该去看看,那些胆敢在她上任回城的第一天就囔囔着罢练的兵吏,究竟是些什么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