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礼分为两个环节,贺叔同在看到我出现在礼堂门口时,就已迈着步子从容而来,他引着我一步一步向礼堂中央走去,渐渐走到了老师所在的位置。父亲母亲与贺部长正笑眯眯地站在老师的左侧,顾儒林则以介绍人的身份站在老师右侧。
吉时已到,屋外礼炮齐鸣,老师作为证婚人开始主持:
“各位来宾,亲爱的朋友们,大家好。
我是李耀山,作为今天这对新婚夫妇的证婚人站在这里。台下站着的,是我去年三月三刚对外宣布的唯一女弟子——刘氏,罕昭。她的旁边,站着此次婚宴的男主人,贺叔同贺公子。首先,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这对新人的到来。”
台下有掌声响起,宾客中不知是谁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气氛渐渐热闹起来。
老师继续说道:“《诗经》有云,‘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耀山相信,今日能够来到这里参加两位新人婚宴的,必定都是贺刘两家的至亲好友,无论台下的诸位属于哪一方宾客,从此以后,我们都将是同舟共济的一家人。”
众人点头,有人微笑起来,也有人露出眼中的不屑,窃窃私语起来。
贺叔同趁势悄悄对我说:“别搭理那些说闲话的,他们就是嫉妒我娶了老婆。”
我原本并不在意,此时听他这样一说,却有点想发笑,抛开所有不提,贺叔同还是自有他的优点。
可是,下意识里,我仍旧忍不住想在人群里寻找另一个身影,他会来吗?他的父亲作为介绍人站在这里,姐姐在左方女宾席里,他会在右方的男宾席里吗?春天姐姐与顾儒林婚礼的时候,他在众目睽睽下走了进来,这一次,他大概不会来了吧?
我想着,台上的老师已经开始让双方的主婚人及介绍人、证婚人在结婚证书上用印了,等到我与贺叔同将各自的印章盖到大红的证书上,我这一生,怕是都再难回头了。
老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催促也更加明显,尽管他尽量压低声音避免让他人听到,我还是在犹豫的瞬间,听到了他殷殷地劝说:“阿昭,他不会来了,用印吧,几千只眼睛看着呢!”
是啊,众目睽睽,我还有什么不甘心的呢?
我再次环顾四周,想最后为自己看一眼今后的无怨无悔,终是将那枚代表着终身的私章盖在了“贺叔同”旁边。
从此贺刘两家,终身所约,永以为好。
之后的仪式上众人说了什么,我一概不知。只知道音乐响起,众人与我们一同合影留念,一张阖家团圆的黑白照片就此印在了《金陵日报》的头版头条上。
时近黄昏,贺公馆里华灯初上,一场如梦似幻的婚礼舞会即将开始。
因贺部长在南京的地位特殊,此次婚礼上来了不少名人政要,连北平城的防守司令王季坤,竟也不远万里从北方跑到南京,携爱子爱女前来道贺。
我曾听贺叔同提起过,王司令的独子已与贺叔君订了亲,想必此次前来,也是为了儿子的婚事。
大厅里人头攒动,金色的水晶灯已经全部点亮,玫瑰花的香气顺着花影一路蔓延,在雪白的长形桌布下形成一抹鲜亮的对比。
衣衫光鲜的男女宾客面带笑容地穿梭于人群之间,女人们佩戴的珠宝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堪比大厅内那盏最亮的琉璃吊灯。空气中好似有雪茄的味道,配着玫瑰浓郁的香气,一时竟令人有些头晕目眩。
“不舒服吗?我陪你去长桌那边用些吃食。”贺叔同很体贴地问道。
“我没事,就是这屋里香水的气味太浓了,有些滞闷。你不用管我,我去外边透透气就好。”我说着,指着门口回道。
“那好,我叫孙妈陪你去,今日人多,保不准出什么乱子。”贺叔同说着,招过来一个随侍在两边的老妈子道:“孙妈,少奶奶要去花园里透透气,你去拿上少奶奶的大衣陪侍在侧,记着,保护好少奶奶。”
我看他如此兴师动众,不由笑道:“只是在花园里随便走走,又不是去外边。”
谁知贺叔同却握了我的手道:“也不知怎么回事,我这心里怪怪的,总觉得会出乱子,虽然父亲已吩咐下去加强警戒,但今日人多,容易鱼目混珠,还是小心些为好。孙妈,照顾好少奶奶。”
孙妈答应一声,手里不知从何处已拿来了我的大衣。
花园里开着暖灯,白天搭建的礼棚仍未拆除,不时有冷香传来,孩子们在草坪上奔跑嬉戏,玩得十分热闹。
孙妈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也不说话,表现得十分安静。
有三五孩童向我这边跑来,临到跟前,看到我静静站定不动,亦也停下脚步上下打量着我。
“是新娘子,快看!”不知是谁认出了我就是中午典礼时的新娘子,孩子们惊呼一声,纷纷迈着小腿齐齐跑到了我的身边。
“你就是七堂哥的新娘子吗?”其中一个孩童问道。
“叔仁,你不是明知故问吗?这个姐姐身上明明穿着新娘子的礼服。”另一个孩童说。
“就是就是,还是你发现这个姐姐就是新娘子的,你怎么还问上了?”
我看着他们七嘴八舌的议论,不由莞尔,去年春天在宁园,顾少勋几个小孩子也是这样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一件事,如果当时我不跑去打扰他们,大概……
想到这里,我不由蹲下身子,看着他们微笑起来,“你们都是贺家的孩子吗?”
众孩童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