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姐姐闻声抬首,却见姑母携了丫头站在不远处一树山茶下,手中折了大红配绿叶的茶花,冷冷看着我们。我和姐姐想不到谈话被姑母听到,乍见了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过了良久,姐姐才拉着我屈身行礼道:“姑母,您怎么来了?”
姑母扶着点翠一步步走进屋中,看了屈膝行礼的我们一眼,吩咐点翠暂且退下,“我如果不来,怎会知道刘家如今也出了个崔莺莺,竟学着唱起了《西厢记》。”她笑着向姐姐瞥了一眼,声音却冷冷不带情绪:“起罢,都别站着了,我们姑侄三人许久未见,明昭,你没有想与我说的体己话儿么?”
姐姐微微低首,用手示意我不要出声:“大半年未见姑母,不知您和姑父大人是否安好,家里表弟是否都一切如旧?”
姑母在姐姐房里坐下,手中依旧把玩着那株折下的茶花,目光落在我和姐姐两人站着的身上,再无昔日欢笑的温暖。“难为你还知晓懂礼,可惜如今我却当不起这个福分。敢问大侄女,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么?”
姑母这是明知故问,姐姐虽无奈,却还是答道:“侄女姓刘,父母起名明昭。”
姑母唇角漾起一抹笑,眼中的清冷却叫人生出无端寒意,这是我从未见过的样子,“难为你还记着自己姓刘,我只以为大侄女《西厢记》读多了,也以为自己成了崔莺莺,而不是翰林刘府的大小姐明昭。”
我听了眉心一跳,显然姑母已听到了我们的谈话,而此刻姐姐脸上却平静无波,好像姑母话中的那人不是自己。
“让姑母操心是明昭的过错,只是这些时日家里太忙,明昭倒被琐事叨扰着忘了姑母家的府第在白下哪条巷子?”
姑母听姐姐暗中指责她已是别家人却来管刘家事,脸上笑意顿敛,冷冷道:“明昭,如今攀了政府的教育部长说话果然不似从前,牙尖嘴利全露出来了。”
姐姐淡淡不答话,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浅紫的旗袍,望着黑焦焦的破洞道:“侄女知道您蕴着火儿,不如等我换了衣袍,扶您去正厅对父亲那里三堂会审,反正客厅里主人当事人一大堆,您也好一一发问。”
“怎么,要赶你姑母走?”
“明昭哪里赶您,只是怕怠慢了姑母,回头叫父亲罚我。”
“大哥罚你?我还真想让大哥好好罚你,我且问你,你刚刚说的话是否是真?”
“自然为真!”“啪……”
话音未落,姐姐白皙的脸颊已挨了一掌,姑母显然早已气急,打出的力度极为响亮,姐姐的嘴角立刻有了一丝血痕。
“姐姐……”
“我先替大哥打你这个不孝女,再去跟他认罚。”姑母说着,将手中拿着的山茶揉碎丢在一边,喊着点翠的名字,从我身前夺门而出。
我看着姐姐犹自冷笑的双眼,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干干地站着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听得她低低的叹息:“不用担心我,这不是你刚刚说得选择么?我们都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我现在就是在承担后果。所以你且坐下歇一歇,我去更衣等着之后的风雨。”姐姐说罢,不再理我径直入了内室,只留了我独自坐在圆桌旁,仔细思量她话里的意思。
陪着姐姐换衣后,我们一路沿着长廊返回了正房的大厅,因姑母先来一步,大厅内声音嘈杂,议论纷纷,一时间无人顾及姐姐嘴角的淤青。
我已拿鸡蛋轻轻替她揉了揉,奈何姑母下手太重,又兼她无名指带着纯金的手戒,所以消肿的功效并不明显。姐姐换了一身蓝色的旗袍,想让自己的伤看起来不甚明显,然而我们刚刚坐下,眼尖的二婶婶已开口问道:“哎呦明昭啊,你的脸是怎么了?莫不是被你妹妹打了?”
“是我打的。”
姑母淡淡扫了众人一眼,刚刚还各自小声说话的人们立即静了声,等着听这个刘家姑奶奶的说辞,“大哥,我刚刚先进了后院找明昭,听到她和阿昭的谈话,一时忍不住,替你教训了女儿。你不会怪我罢?”
“我说大姑奶奶呀,你怎么能替大哥做主打我们家未来的部长夫人呢?这让人家顾部长怎么瞧我们家,姑奶奶可太莽撞了些。”
姑母听了冷笑道:“部长夫人?二嫂嫂可真是叫得早,八字没一撇的事都叫您先留了后路。只是,既然顾部长要娶我们刘家的姑娘,那他自然做好了当小辈的准备。我们刘家好歹是诗书人家,当然做客人有做客人的规矩,做家人有做家人的办法,就看顾部长要选择前者还是后者了?”
“好了……”父亲沉着声开口道:“合松,你急赤白脸赶回来就是为这件事吗?”
姑母听父亲问的不经心,越发觉得生气:“大哥,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件事不是家里的大事吗?闻人从天津听了新闻立即给我打了电话,连他都晓得了,您说是小事吗?我们刘家何时出过这样的丑闻?”
姑父在天津都听了消息?可见现今新闻传播的速度。
被点名的顾先生正安静的坐着,他耐心等着姑母说完了话,这才慢慢开了口:“儒林很荣幸认识宋夫人,上次拜师宴来得匆忙,未仔细与您交谈实是憾事。今日见您快人快语,果然是爽利的女子。”
“顾先生不愧是搞仕途的,打太极的功夫一流。我今日回来,可不是单听您感慨过去的。我们阿昭与您家的公子爷相恋这件事,您是知道的吧?”
“顾某知道。”
“是吗?敢问一句,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