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此时屋外已是天光大亮。
姐姐说,她并未见到那人,只是通过几封书信得知,“刚开始我也不信,可来人说的事情句句属实,连我们家哪年出了什么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这就叫我不得不信,我知道你会说,江湖骗子也能说上几件我们家老传的故事,但就是再神通广大的人,也绝不会知道成韵死时身上中了几枪,除非,他知道是谁害了他?”
我越听越皱眉,这件事过去那样久,当初知道成韵死于非命的人的确没几个,可是细节知道的这样清楚,不是亲眼所见便是
我心神一动,好像想到了什么“就算如此,顾先生那时与我们家毫无交集,又不识得傅家,怎会无缘无故杀害成韵哥哥?他知道的那样清楚,只有一个可能他才是真正的凶手!”
姐姐道“我之前也有疑惑,认为他危言耸听,只是想破坏我和顾儒林刚刚建立起来的感情,可是,这张照片却叫我不得不信上几分。”姐姐说着,从手里拿出一张泛黄的旧照片。
照片里,年轻时的顾儒林端坐在咖啡厅的角落里,他的对面,正是姐姐日思夜想的意中人成韵大哥。拍照之人想来是躲在一个视野极好的地方,只见照片中的顾儒林眼神犀利,神情冷峻,正和成韵大哥说着什么,而那照片的落款也十分赶巧儿,恰是1913年的3月19日,成韵大哥落难的前一天傍晚。
怎么会那样巧?
七年前的傅成韵恰巧认识七年前的顾儒林,而七年后的顾儒林又认识了七年后的刘明昭?
事情的发生太过突然,太过戏剧,我竟然以为自己是在翻看一本西洋戏剧。姐姐看着我惊讶的表情突然笑了“想不到吧?我也想不到。拿到这张照片后,我曾对着它仔细研究上面的每一处细节,刚开始我以为这一定是画上去的皮影儿,不过是有人用来迷惑我的手段,可后来你猜怎么着,我竟在上海三叔的书房里也发现了一张成韵和顾儒林的合影,那时我才真信了原来那个无名氏说的都是真的。不管怎样,顾儒林都是可疑的,所以”
姐姐顿了顿,继续说道。
“我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答应嫁给顾儒林,单凭他认识成韵这一点儿,我也要弄明白顾儒林和成韵的关系是敌是友”
她如此坚定,坚定到我无法出声阻止接下来要发生的任何事,更问不出口“那我和顾少顷怎么办?”这样的问题。
似乎,在姐姐强烈的意志面前,我个人的情感总显得太过自私。我像一个笨拙的小孩,看着她陷入一种狂热的意志里,却无法用任何语言和行动予以阻拦,更枉论深究。我不知对错,不辨忠奸,突然间只想逃离。
逃吧,我对自己说。既然父母已经选择站在姐姐那边,我为什么不能为自己选择一次,哪怕一次也好。老师常说,幸福和自由都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我要不要,也不顾一切一次呢?
世珂来了电话,说海朱和世舫来了信,要接我去童家看信。父亲母亲本不愿我出门,可看我不愿在家多呆的眼神,又将想说的话生生咽了回去。经此一事,我们之间,终是有了嫌隙。他们觉得对我有愧,而我,又在想着什么呢?
母亲在旁边反复叮嘱着世珂,告诉他一定要将我平安地带回来。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每次出门前,祖母必叮嘱仆人们一定要看好我,韩妈不放心,每次必跟着去。等到长大了可以自己出门的时候,家里仆人也少了,韩妈无法跟我出去,却每回都要等在门口看我回来。现在的母亲,大概也是同样的心情吧。
其实我从未怀疑过父母对我的爱,只是在我和姐姐的事情上,他们选择了姐姐却不是我。这样的选择,我无法怨怪,只好用另一种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
“阿昭,我们走吧。”
世珂说着,打开车门将我送进了车里,这才起身往驾驶位上去。“其实大嫂和大哥并未来信,我那样说是为了让伯父伯母安心。”
“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还跟着我出来?”世珂不解。
“海朱要是来信肯定会寄我一份,这是常识,父亲母亲是关心则乱,你忽悠他们或许管用,对我,却是不成的。”
世珂啼笑皆非“阿昭,我看得出来,你这次回来和伯父伯母”
“你想说我们生分了,是不是?”我问道。
世珂点点头。
“顾先生和姐姐的订婚宴,是在昨天吧。”我用的是肯定句。
“你都知道了?”世珂叹息,“我们家也参加了,其实说来也好笑,就是因为昨日顾先生与明昭姐订婚,我才能见到少顷。自那日顾先生的生日宴后,少顷就一直昏迷不醒,他受了枪伤,本就处理不及时,又因你俩的事怒急攻心,连着昏迷了半月。叔同跑来告诉我你不见了,我们在闵爷处搜寻了半日,又将能想到地方都找了一遍,还是没有结果。少顷又联系不到,打去宁园的电话都被顾先生拦了下来,后来还是阿布找到我们说少顷醒了,要看医生复查,我这才能凭着主治医的身份悄悄见他一面。”
“你是说,顾先生拦下了你们所有的电话?”
“是的,不但拦下了所有找少顷的电话,就连叔同想见少顷都没应允”说到这里,世珂愣了愣,问道“阿昭,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我不敢确定,却又响起姐姐早间说过的话“你以为顾儒林真像你表面看到的那样吗,他也不过是伪装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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