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走得很慢很慢,熟悉的宫殿,熟悉的道路,可是给她的感觉却非常陌生,仿佛前世。泰然知道她的心情,握住她的手,尽力用自己的热量来温暖她,鼓励她。
越走越近,越走越迟疑。她其实并不确定自己是否已经做好了准备,虽然他已经通过种种途径向她表露了心意,但是,只要记忆未曾磨灭,她就无法说服自己。所以她一步一犹豫,一步一挣扎。
遥遥看到月德宫时,她不得不停下来喘了几口气。泰然心疼地搂住了她。“如果你无法说服自己,那么我们便离开。”
嫣然摇摇头。即便她心结难解,也不能看着这个国家风雨飘摇。何况,她答应过谢定然。
她拉起泰然的手,继续向前走去。
月德宫,那个人早已得到讯息,站在了殿前。
七年中,他老了不少,身材不再健壮,满脸的浓髭被剃得干干净净,看上去杀伐之气消失了许多,脸上堆满了皱纹,鬓角的白发也让他增添了许多人世沧桑。他看着泰然,又将眼睛移向嫣然,眼神悲喜难言。她长得太像她了,有一瞬间,他以为她又回来了。他看着她的脸,努力辨认着六年前的那个小女孩。
他的苍苍白发让嫣然震惊了。她恨着他,怨着他,但记忆中的他一直是七年前霸气凛然心狠手辣的样子,从未想到岁月对他也是毫不容情。泰然跪下,她垂下眼眸,吸了口气,将眼里的酸涩压下去之后,跪在了泰然旁边。
“嫣然,你终于肯回来了吗?”他声音嘶哑,说一句话都气喘不止。
嫣然垂着头,紧闭嘴巴,不肯说一个字。
泰然道:“父皇,嫣然回来了,只是……请您给她时间!”
谢真酬叹气:“你消失了七年,朕以为你不在人世了,如今你肯回来,朕什么都不求了。”
嫣然俯下身,朝他磕了一个头。
谢真酬伸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他知道当年他在她面前犯下了什么错,所以并未指望她还能再一次叫他父皇。
“七年了,嫣然,让朕抱抱你!”他将她搂在怀里:“我谢真酬的女儿就要这样,拿得起,也放得下!你若心中不记恨我,我还不开心。但你若一直记恨我,我也不开心。嫣然,是父皇对不住你!”
这是他迟到了七年的道歉。嫣然心中瞬间翻涌起种种复杂滋味,悲伤、委屈、遗憾、感慨……纠结交缠,无法理清。
闻着他身上浓浓的药味,她忽然皱了皱眉。为什么会有一点千里梅的味道?
她记得《毒经》上记载,千里梅根茎泻肺火,止肺热咳嗽,枝叶剧毒。多食令人肺烂,喘咳而死。
她脸色立即凝重起来。怪不得他喘鸣之疾迟迟无法痊愈。
说了几句话,谢真酬已经气喘不止。泰然将他扶入殿内,月德宫是谢真酬的寝殿。泰然扶着他在软榻上靠着,嫣然上前拉过他的一只手,为他把脉。
谢真酬欣慰地道:“嫣然,你大了,有本事了……可惜……可惜父皇没有福气,没能看着你一点点长大。”
嫣然放下他的手,挤出了一个笑容:“我在神宫山五年,学道了一点三脚猫医术——您的药方是谁开的?”
泰然看她脸色,心知有异,道:“是太医院的张太医和方太医联合议定药方,根据病情变化,经常会有更改。”
嫣然点头。谢真酬道:“没事,朕的病不是一天两天了,心里有数。”他看着嫣然,“你瞧出什么来了吗?”
“并无大碍,就是喘鸣痼疾,因为您情志不畅,拖得长了些。我等会与两位太医商量之后重新拟定一个药方。”
谢真酬欣慰地点点头:“和他们说的一样。
嫣然沉思了一会,忽然跪下,磕了一个头:“父皇!”
谢真酬和泰然都怔住。
嫣然笑道:“我既然回来了,过去的事情便都当是一场梦吧。父皇,我放下了,您还要我吗?”
谢真酬大喜过望:“要,我要!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狠心的!”激动之下他了站起来,又一次将嫣然搂入怀中:“我的乖女儿,乖嫣然!”
哪知情绪一激动,他又一次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脸色变得青紫。泰然急忙将他放平躺在榻上,嫣然在内关、肺俞、尺泽取穴,让泰然按揉并输一点内力进去。泰然依法做了,谢真酬的脸色才渐渐转过来。
他叹息一声,说:“嫣然啊,你是朕最大的心结,想不到现在能了,朕很开心。如今,朕心中只剩一桩事情未了。”他指着泰然:“你想看着朕死,看着朝廷被那两人闹得风雨飘摇吗?”
泰然低头不语,他不愿此时顶撞他。
嫣然揉着他的胸膛,柔声说:“父皇,泰然只是一时想不开,他会改变主意的!”
“嫣然,朕管不了他了,他说要带着你老死山林,现在你既然回来了,朕看他还拿什么借口搪塞!”
泰然默默地看着她,他不认为她的话是在敷衍父皇,她肯定是有了另外的想法。
“我不会离开您,哥哥他也不会离开。您给我们几天时间,我会慢慢和他说的。”
谢真酬疲惫地说:“你才回宫,朕就这幅样子,不能好好陪你玩了。嫣然,你们且先去歇歇,晚上陪着父王吃顿饭,好吗?”他眼巴巴地望着嫣然。嫣然点点头:“遵命,父皇!”
泰然叫来近侍太监月福和月禧进来服侍,两人告辞出来。月禧赶出来道:“官家说,早已经准备了公主的寝殿,请殿下将公主带往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