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是栽上了,可是又要写回信,周小安表示她很发愁。
真的是发愁,笔头咬了好几个牙印儿也只憋出一句“顾云开同志您好”来。
其实这不是她第一次给顾云开回信,可每次都要愁得不行,最后前面憋得太费劲,后面就开始跑题胡说八道了。
有时候写完自己都不敢看,想象一下顾云开带着一副硬邦邦的冰块脸看她写得信,她就没勇气想自己都胡乱写了些什么。
虽然每次她都抱着“这是最后一次回信,他能看得出来我只是礼貌客气一下,不会再回信了”的想法,可是还会定期收到顾云开的回信,然后她只能再经历一次痛苦的轮回。
最开始的时候应该是顾云开给她寄果干,她回信说谢谢您,实在太麻烦您了,其实我让您给我小叔带那句话不是跟他要果干。您这么客气,真是不好意思。
顾云开回信说“嗯,不用客气”,就把这件事一语带过。然后又说了一通他们驻地附近山里的植物分布季节交替和动物品种。
周小安只能回信说一下他们夜校后面小花园的绿萝和紫藤,后面实在凑不够字数,只好乱七八糟地说了一通紫藤饼加糖好还是加蜂蜜好的问题。
然后顾云开又来信,周小安只好继续给他回。两人就这样维持在一个月两封信,每封写满一张纸的状态。
周小安皱着眉头拧巴着坐在三屉写字台旁边,哀声叹气地好容易又凑够了一页纸,忽然一拍脑袋,以后就不怕给顾云开写信了!
她可以把他送的树苗写进去,季节更替长写长新!字数实在凑不够数树叶子也能数够一张纸!
周小安非常高兴地在后面又加了一句,“顾云开,你那几棵树苗寄得真是太好啦!”一高兴得意忘形,客气话都忘了说,敬语也没加。
潘明远却不这么认为,“你是不是傻呀,他那是嫌你麻烦呢,寄几棵树苗打发你,让你以后不要随便问来问去的。”
周小安想了想,“我没问他。”她给顾云开写信连一个问号都不敢带,就怕他回信。
潘明远肯定地点头,“那他就是嫌你笨!要不干嘛不自己说,非要拿树苗打发你?那是懒得说了,让你自己看去。”
周小安笑,根本不受他忽悠,“你教我还拿教具呢,为什么顾云开不能拿个实物做例子?”
潘明远故意跟她瞪眼睛,“那能一样吗?他是谁呀?能跟我比?”
周小安嘟囔,“人家是我小叔的战友,因为我小叔的关系照顾我和小全一下而已,是不能跟你比,你这个目的不纯的家伙!”
潘明远哈哈大笑,“你总算知道我的目的了!”
周小安叹气,“潘明远,你快走吧,林睿的事上报纸了,你以后在沛州更危险了。”
林睿说是跟地质队进山了,可是却被清边到内地的人员出卖,说他的手下,那个拿着军刺追潘明远的男人,也是在上次爆炸案中炸死的那个人,跟他们接触过,意图偷渡。
并且透露,很可能那人要带的就是林睿。
林睿被捕,案情还没审查清楚,他就在关押中自杀了。
林家失去了最优秀的儿子,还是在这样不明不白的情况下,政府必须给林家一个交代,那几个举报他的清边人员就成了林家的出气筒。
昨天的报纸已经报道了,那几个人因为通敌罪和诬陷罪被枪决了。
潘明远很清楚地给周小安分析过,林家在沛州有现在的地位,一个是政治需要,另一个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为了矿脉图。
沛州煤矿的形式日益紧张,依赖它煤炭供应的全省大型企业和邻省的几家大型发电站也危在旦夕,寻找新矿脉迫在眉睫,而潘家和林家是大家认定的最有可能的矿脉图持有者。
潘家全家逃亡,潘明远作为家族弃子,拿着矿脉图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所以差不多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林家身上。
可林家拿不出来矿脉图,又被这样重视,重视到他们的身份完全承受不起的地步,那就不是重视,而是把他们放在火上烤了。
这也可能是林睿联系偷渡的一个重要原因。
他们没有矿脉图,这件事很快就瞒不住了,到时候他们没有任何底牌,只能任人宰割。
可是现在林睿死了,林家更出不去了,他们全部的注意力就会都集中在潘明远身上。
只有孤注一掷从潘明远身上拿到矿脉图,他们一大家子人才能得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现在的潘明远比任何时候都危险。
林家已经走投无路了,最后跟他同归于尽的可能性都有。
潘明远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再跟周小安开玩笑了,“安安,我上次让你背的句子都背好了吗?特别是那几个电话号码和地址,一定要记牢了。你最近用功一点,等以后……就好了。”
周小安摇头,眼底涌上水意,“对不起,潘明远,我不能跟你走。我舍不得这里,也不能连累对我好的所有人。”
她走了,等66年那场革命到来,现在所有对她好的人,跟她接触密切的人都会被她连累。通敌,叛国,海外关系,这些罪名能毁了她所有的亲人和朋友。
她不能这么自私。而且她也舍不得走。
她怎么能扔下每天小狗一样守在门口等她回家的小土豆呢?怎么能离开只有她可以依靠的周小全呢?
她更舍不得包容她爱护她的小叔。没有她逗他多说几句话,他是不是又要回到以前那样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