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木槿设想了很多见到邬航以后的场景,无外乎都是激烈无比的场面,例如声嘶力竭的控诉抑或声泪俱下的指责,甚至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
但是现实是,他们只是这样平静地对视着。
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自己的想象都是多么的不切实际,邬航对她来说已经是像亲人一般的存在,所以即便他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但是那份熟悉已经根植心底,她脑中回忆起的上一个关于他的镜头还是那晚他溜到厨房来劝她早些过去吃饭。这些日常的点滴构成了他们相处的基础,所以感情告诉她应该有久别重逢的喜悦,但是理智告诉她应该保持愤怒和怨恨。两者冲突的结果就造就了现在的场景。
“你好吗?”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居然会问出这样愚蠢的问题,即便他已经在心里做了无数次见面的心理准备,但是在看见她一身喜服,盛妆而待的样子,他还是惊艳到大脑一片空白。不仅如此,令他恐惧的憎恶的眼神和话语并没有在她身上表现出来,她是一如往昔那么自然地跟自己寒暄,甚至还称他为小师父,态度就像见到了来喝喜酒的亲戚,这让他非常意外。
陈木槿被他的问话逗乐了,她先是轻笑,后来像是被刺激到了一般,笑得越来越厉害,她银铃般的笑声充斥了整间屋子,笑声也愈发尖利起来,让人听得心慌,最后她甚至笑得咳嗽起来。
邬航蹙眉,上前将她背对着自己的身子转过来,严肃地盯着她笑得潮红的双颊,厉声道:“别笑了!陈木槿,我让你别笑了!”
笑声戛然而止,陈木槿望着他的眼神充满了冰冷的寒意,她一字一句地说:“你问我好吗?我该怎么回答你呢,我的小师父?你想听到什么呢?”
她推开邬航扶住她双肩的手,站了起来,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盯着他:“大师父他们死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邬航眼神一黯,刚想说什么,却又被她打断。
“冠儿被元阳劫走了,你知道吗?”她的声音蕴藏着危险的平静。
他在她的逼视下艰难地说:“我知道,但是......”
陈木槿根本没有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她掀起了衣袖,露出被白色纱布厚厚包裹的手腕:“元阳断了我的手腕把我扔在地动的荒山上,你知道吗?”
邬航直勾勾地盯着她白色纱布包裹的手腕,满脸痛惜之色:“我......我知道。”
“呵呵,你当然知道,你什么都清楚不是吗?你可是玉池国的王子呢,我们几条贱命比起你的复位大业又算的了什么呢?”她自言自语地说着,语气中充满了自嘲:“呵呵,我真是愚蠢!为什么一直相信你?”
“陈木槿,你听我说,我是有原因的。”邬航急忙拉住了她的一条胳膊,想要解释。
但是陈木槿此刻哪里还听得进去解释,她甩开邬航的胳膊,冷冰冰地瞪着他:“原因?你当然有原因,你因为你的原因就能背叛师门!就能把敌人引来灭了我们满门!你知道那场大火烧了多久吗?你知道吗?哈哈,你的原因,你的原因让师父们尸骨无存啊!”
她浑身颤抖着,师父们在火场中一碰就化为灰烬的场景在她眼前一遍遍轮放,她睁大着眼睛,泪水如小溪般蜿蜒在她刚刚成妆的面庞上,落入她颤抖地如同风中枯叶的红唇里,苦涩异常。
她的妆已经全都花了,胭脂混合着黛粉,让她的脸渐渐狰狞起来,犹如司马稷的面具。
“邬航,你听着,我当初有多信任你,现在就有多恨你!”她深吸了一口气,双目赤红,盯着邬航煞白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
邬航听着她的话,仿佛有一把锐利的匕首从心口戳进去,疼得他窒息。他所害怕的一幕,终究还是发生了。
当他知道大师兄们的惨状,他的心里也隐隐作痛,但是最让他难过的,莫过于她指责他背叛师门。
“陈木槿,你听我说,我知道你恨我,但是我没有背叛师门!”邬航也提高了声音,情绪激烈地吼道。
她冷笑一声:“难道元阳那一批人是自己找到的我们?你别再狡辩了,只会让我更瞧不起你!”
“对,的确是我告诉的元阳,但是是他告诉我他已有后悔之心,想要找大师父言和,让我们重回怀霄派。我为了大家才答应他的!难道你真的想一辈子困在那个谷底吗?”
邬航双拳紧握,眼中的激动不似作伪。
但是,他的真情解释却没有得到陈木槿的丝毫认同,她抹去脸上的泪痕,眼神依旧冰冷。
“是吗?那还真是让你费心了,我们是不是该感谢你啊?需要我给你磕头吗,王子殿下?”
邬航被她嘲讽的语气激怒了,他上前一把捏住了她小巧的下颌,怒吼道:“陈木槿!这根本是两件事!你少这样阴阳怪气的!你别忘了我还是你师父!”
陈木槿本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个性,她赤红着眼,分毫不让:“从你背叛师门的那一刻起,你就不是了!你只是一个寡廉鲜耻的可怜虫!”
他眼中闪着危险的光芒,咬牙切齿地警告她:“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打你!”
她眼波闪动,狠狠地瞪着他:“怎么,你已经恼羞成怒到要用打女人来泄愤了吗?”
邬航被她气得脸涨得通红,猛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放开了她。
陈木槿一屁股就坐在了梳妆凳上,内衫已经被冷汗浸透,在小师父发怒的时候,她还是有那么一瞬间害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