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就是没有了。多年过去,痛楚在时间的冲刷和抵抗力的增长下,已经没有那么强烈,只是接受了这个事实,无需痛苦无需恐慌,他祁席,就是爱上了一个不属于他的庄非,而且一辈子都出不来的人罢了。
不觉得有多么悲苦,生活也不觉得多么无趣,只是偶尔也会想,这个尘世,实际上真的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人或物了。
摇着扇子,看到从身边走过的一个秀美少年嫌弃的眼神,祁席不由得笑出声来,老了啊,如今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走在街上,就能让人春心发芽的人了,老老实实的将折扇收起别在腰间。
罢罢,去找那人喝酒好了。
庄非的仇,留给庄轻鸿去了结。他插手算什么呢?多年前多么羡慕,甚至嫉妒的发狂喝的烂醉如泥,现在看透了就明白了,他不曾得到庄非的爱,尚且如此,那庄轻鸿,岂不是这世上,最可怜的人?
不过他也没有同情别人的资格。天下可怜人都一样,何必去分出个最惨。能坐在一起心照不宣的敞开喝酒的人,这世上也就这么一个了。
***
和庄轻鸿喝酒,自然不可能是开怀畅饮,不过想起庄轻鸿看见他时的惊异表情,祁席迈着虚浮的脚步轻笑,伸手摸上自己的脸,寸来深的络腮胡子自然扎手,亏他还觉得这样留着也很威严……
夜风习习,将喝了酒的热气吹散了一些。
祁席拧着酒坛,看着周边的房舍,夜下的京城,看着与十年前全然没有分别,脚步渐渐沉缓,明明是要打道回府,却不知为何脚尖越来越偏,越来越偏,最终什么时候转了一个身,祁席懵了一下,才抬起头看着如勾月,苍凉的笑了一声。
没有刻意去逃避,总是这般、这般让他措手不及。
这里看不到花街,脚尖朝向的尽头,只是一片黑暗,什么都不会有。就算旧地重游,也什么都不会改变,什么也……错过就是错过。
这不是早就觉悟的东西吗?既然早就接受了这样的结果,那么又何必逃避呢,就算是徒添痛苦,也是一种怀念,也是一种馈赠。提起酒坛子又灌了两口,上好的花雕,饮进口中尽是悲苦的味道,抬步走去,步履却比之前要轻快不少,祁席想,早知就要换了女儿红来喝,也许能沾染点喜气。
***
风卷尘起,也扬起一段丝绸衣角,一阵冷意袭来,一个寒噤少年打了个寒噤,睁开眼睛却不是自己入睡的那张床,而是……
月如钩,雕刻着花草鲤鱼的石柱那么高,上面成串的灯笼也被风吹着歪斜,映照这两根石柱中间那两个硕大的字那么清晰——花街!
怎么回事?他怎么又……少年从地上站起身来,简直惊骇莫名,连续两天了,他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出现在这个地方!这、这太诡异了!又是一阵凉风,吹乱了他的发丝拂过脸颊,少年只觉得冷的厉害,心中一个更加可怕的念头,却让他更觉得害怕……谁能在一点都不惊动人的时候,把一个花魁弄到着地方来,还是晚上?
莫、莫不是见鬼了吧?!
少年瑟缩着肩膀,只觉得冷的厉害,四周打量,却一个人都没有……是了,月上中天,哪怕是花街之中,也是人们安歇的时刻了。
天哪,这个时候别让我一个人啊!少年不敢再走昨天的路,只觉得风也怪,那街道上的阴影更加不知藏着什么鬼魅,他猫着身子走到那大石柱下,背靠石柱坐了,抱着自己的双臂,眼睛四处巡视,生怕从哪里钻出一个冤魂冤鬼出来加害于他。
心里头念着冤有头债有主,可却觉得越来越冷,浑身像是浸了冰水一般,少年心中惊惧非常,想要逃走,却一个手指都抬不起来,只能无助的睁大眼睛,他、他要被鬼上身了吃掉了吗?不,不!还不想死,还不想死!
他还有事没有完成!谁,谁来救救他!
啪嗒——啪嗒——有脚步声在慢慢靠近,少年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哪怕他一动都不能动,但是这么个大活人在这里,也没有拿着刀剑的凶恶之人,来人总不会防着他不管的!
他要求救!这个鬼就在他的身体里,想要杀了他!
少年张了张嘴,一个音都发不出来,身体也灌了铅,但来人的温度,似乎通过风传递给他,少年用尽了全力向来人方向转过头看去,就见得一个高壮的男人,一身玄色衣裳,一脸大胡子将脸挡了三分之二,看不见什么模样。
焦急无比之时,却见来人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景象,眼睛猛地瞪大,手中拧的酒坛子一下落在地上,摔成几片,香醇的酒味便弥散开来,不!不要走!救我!少年极力伸出手去,眼中淌下泪来,别走!救救我!
救救我啊!少年心中在呐喊!
那人似乎听见了他的心声一般,终于回了神,拔腿飞快的朝他跑来,随着来人越来越近,那可怕的冰凉渐渐从身体之中褪去,少年露出一抹劫后余生的笑,只感觉浑身一轻,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真温暖,原来……还有这么暖的地方啊,少年模模糊糊之中闪过这个想法,太好了,有人救了他,他就可以……可以做什么?为什么想不起来?明明很重要的……意识终于远去。
祁席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穿过那本该存在的身体,抱了一个空,看着倒在地上的少年,怔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