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马奔腾,烈风呼啸。骑在马背上,段疾陆眷只觉血脉贲张。一路南来,他们就没碰到过半个像样的敌人。沿途郡县只来得及闭门自守,有些连流民都未曾收拢。简直如同白地,任人驰骋。
冀州皆是平原,可不正是纵马的好去处?没在路上耽搁,他们日夜兼程,赶到了章武,只要再行十数里,就是冀州新港了。那小小港口来得及防备吗?若是破了城,又该有多少钱粮等他们取用?
“再快些!入夜前必须赶到新港!”段疾陆眷高声叫道。兵贵神速,抢出时间,才是他们制胜的关键!
命令传下,所有人都提高了马速。平坦的大道被抛在脑后,遥遥可见前方低矮城池。就快到了……
正在此时,惊弦骤响!远处的密林中,突然窜出了一支轻骑,鸣镝呜呜,如同弯刀利箭,向着大军侧腹刺来。
糟糕!
“有敌!快防!”军中千骑长已经高声喊了起来,然而敌人奔驰的速度快的惊人,根本不及防备。
如同崩裂的骑鞭,大军横腰被切成了两半。
怎么会有敌人?敌人为何如此之强?
“是拓跋部!是拓跋部的兵马!”有人喊了出来。
段疾陆眷额上立时淌下汗来。拓跋部怎么来了?还埋伏在新港附近。他们早就料到了自己会发兵冀州吗?若是意图早早被探明,幽州不就危险了?!
算是突然遭袭,段疾陆眷也没有乱了阵脚,飞快组织兵力还击。敌人只有三千多骑,哪是大军对手?一击得手后,迅速就撤离了战场。
看着那远去的烟尘,段疾陆眷牙根咬紧,恨声道:“撤军,速归幽州!”
这迎头一棒让他彻底醒过神来。抢多少东西,都没有地盘来的重要!现在必须尽快赶回,助父亲防备拓跋部的攻袭。若是一个不好,失了幽州,那可后悔莫及了!
重新整兵后,这队鲜卑铁骑也不顾受伤的兵士,掉头向来路驰去。
“将军,不追吗?”不远处的树林中,有人问道。
拓跋郁律哈哈一笑:“不必,咱们的任务就是给段狗迎头一击,乱其军心。幽州还有六脩他们,定能攻下范阳!”
他们的目标,可不是区区一万多骑,而是整个段部!况且冀州兵马也不是吃素的,必然会在这群段狗回师时,拦上一拦。他们作为客军,打这么场突袭,足可以功成身退了。
拓跋郁律所料不错。回程路上,段部兵马又被张和率兵阻截。当他们硬生生脱去层皮,赶回幽州时,大势已定。
连失范阳国和燕国两地,又深陷平州之战,饶是段部,也无法立足幽州,只得后撤辽西老营。一时间北地风起云涌,再也不复往日景象。
冀州和幽州打的热闹,另一厢,汉国残军却逃回了关中。天降飞灯,军心大乱,刘曜哪还能挡住并州兵马的攻势?只是半日,大营就被攻破。那群氐羌部帅各个逃的飞快,根本无法收拢。前去偷袭两万骑也折损大半,这下可实实在在伤了根本。
几乎倾尽国力打这一仗,最后却落得损兵折将,一败涂地,他要如何面对朝中勋贵?
骑在马上,刘曜只觉脑中嗡嗡一片。那场恶战耗光了他的胆气,仿佛只剩下空荡荡的躯壳。难道真有天意,要折了匈奴国祚?他又要靠什么,度过这场难关?
“大王,前面王侍中派兵来迎……”心腹上前禀道。
王延那条老狗,也来瞧他好看吗?刘曜强打精神,挺起了腰背:“领他过来。”
就算再怎么狼狈,也不能在信使面前失了分寸!
然而出乎刘曜意料,来者并非嘲笑他兵败,或是要拿他是问,而是王延派来讲和的亲信。难道是那老狗发现情况不妙,想要助自己度过难关?再怎么说,他也是汉国如今的柱梁,若是一朝倾覆,定会闹得朝野不宁。王延也是匈奴贵族,恐怕不想见到国朝遭险。
心中稍定,刘曜也不再赶路,命令部下在霸上扎营。同时密会王延派来的使臣,想要寻个稳妥的办法。这一谈,就谈了大半日。终于拿到了想要的结果,刘曜再也支撑不住,瘫在了榻上。这次虽然会损些权势,但是朝中总归还是有人支持他的。
等回到长安,再颁下命令,榨一榨那些关中豪门和羌人部帅,应当能度过难关。可惜,他一直推行的胡汉并用,怕是无法实现了。局面艰难,哪还容他兼顾?
思绪纷乱,刘曜勉强闭上了双眼。半梦半醒间,他又听到了亲兵的嘶喊和刀剑相撞的锐鸣。这是梦到了当日破营时的场面吗?然而一个粗暴的推搡,让他骤然惊醒。
“大王,有敌来袭!快逃……”
一柄长剑,刺穿了忠心耿耿的亲卫,热腾腾的血溅在脸上。刘曜怔然看着面前混乱的大帐,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挪动。
这可是霸上,是长安城畔,是汉国腹地。哪来的敌人?谁会在此地冲入大帐,袭杀他这个秦王?
然而一张熟悉的面孔,已经跨入了营帐,对他森森冷笑:“秦王犯上作乱,我奉侍中之命,前来讨逆。”
那是他下午才见过的使臣。是王延心腹。
是啊。区区退让,怎比得过夺去大权?他一个先帝养子,已经碍了太多人的眼。一场大败后露出的疲态,足以害他性命。
那群人就不怕国中内乱吗?
也许他们从就不怕。就如当年太子登基后屠尽诸王,就如晋国那持续了十数年,永无休止的诸王篡权。权柄,比世间一切都更扰人心乱。
刘曜咯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