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仆役的指引,王汶看到了不远处廊下站着的老者,微笑颔首道:“子熙,那便是匈奴北部都尉刘士则,身份高贵。你且去听听他的教诲。”
梁峰着实吃了一惊。要知道如今匈奴贵族都用汉姓,其中王族因为数代跟汉朝联姻,自称是大汉子侄,全都改姓了刘。一个能坐在晋阳王氏之前的匈奴北部都尉,又是姓刘,除了匈奴王族不作他想!然而就算梁峰历史再不好,也清楚五胡乱华那场灾难中,其中一支正是匈奴!
心脏猛地狂跳了起来,不过这时候,可不能露怯。梁峰定了定神,跟在仆役身后,向一旁的廊道走去。
只见一位老者正负手站在廊下,看着庭中舞动的经幡。虽然年迈,但他一身标准的文士风范,不见老弱,只见儒雅。如果不自表身份的话,恐怕没人能发觉他是个匈奴人。
看到梁峰走近,那人缓缓转身,一双清亮眸子上下打量了梁峰一眼,和煦笑道:“早就听闻佛祖入梦之事,未曾想梁郎君如此俊雅身姿。”
梁峰微微拱手:“都尉谬赞了,小子愧不敢当。”
刘宣笑笑:“老朽也是好奇心起,实在想问问,那入梦之景是何模样?”
没想到这匈奴人找自己过来居然是问梦,梁峰也不推拒,略略把梦中那段祗树给孤独园的布道场景又描绘了一番。这时代,去过印度的人少得可怜,梁峰所说虽不详尽,但是其中的异域情调却半点不少,让老者听得津津有味。
当梁峰说完之后,刘宣缓缓叹了口气:“如此佛缘,殊为难得。此番晋阳防疫,梁郎君居功甚伟啊。”
“不如医寮中人和寺中僧侣。”梁峰谦逊笑笑。
那老者闻言一哂:“对了,此次郭氏所得的藏经纸,不知梁郎君手中还有没有?老夫甚爱佛法,想求一些抄写经文。”
梁峰迟疑了一下,方才答道:“小子手中还有一些,不知千张可够?”
“自然足够。”刘宣捻须一笑,“五十石黍米,我会派人送到中正府上,以谢梁郎君慷慨。”
没想到这匈奴王爷如此上道,梁峰连忙还礼称谢。
刘宣又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在哪里进的学?师承何人?”
梁峰道:“曾在范阳进学,不过自小体弱,学业不精。”
看了眼梁峰那瘦弱不堪的身材,刘宣缓缓点头:“你这性子,礼佛也不错。不过书还是要读的,不能因释教偏废了学业。”
这简直都像是长辈的谆谆教导了,梁峰面上显出些羞愧神色:“多谢都尉指点。”
刘宣挥了挥手:“哪里谈得上指点。这次晋阳之事,让我颇为惊诧。能够防治伤寒,可是善莫大焉的功德。你有机缘,也有善心,是个好孩子,莫要荒废了这些。”
又闲聊几句,他便放梁峰回来。没想到人回来的这么快,王汶道:“刘都尉寻你何事?”
梁峰苦笑道:“只是讨了些藏经纸,还让我好好进学,莫要荒废了经史。”
“哈哈。”听到这个,王汶就乐了,“他是青州大儒孙叔然的弟子,《毛诗》、《左传》都学的极精,难免记挂。不过等你身体好了,是要重新治学,名教终究还是根基。”
虽然崇信释教,但是王汶的家学渊深,经学根底很是不弱,怎能看不出梁峰在这上面的缺陷。若是能精研几年诗书,恐怕此子前途不可限量。
梁峰面上虽然带着笑,心底却波澜未平。如果说之前,五胡乱华对他而言还是遥远的未来,那么见过这位匈奴王族之后,紧迫感突然就逼上了心头。他从未如此清晰的认识到,这是西晋末年,是乱世的开端。所有歌舞升平,都不过是覆灭前的幻影。这里可是并州,是匈奴的老巢,若是乱世来了,要如何应对?
压下心底烦乱,梁峰跟在王汶身后,向寺外走去。
另一侧,那圆脸汉子低声问道:“左贤王,那梁丰可是梁习的子嗣,会否影响大计?”
对于并州的匈奴人而言,梁习是能止小儿夜啼的恨角色。当年他身为并州刺史,把五部匈奴折腾的没个人形,也让南匈奴彻底归顺,臣服在了曹魏脚下。如今大事在即,突然冒出个梁家的子嗣,怎能不让人心惊?
刘宣却笑了笑:“他不是个有野心的。”
刘宣老而弥精,刚刚叫住梁丰,正是想要探底。若是梁丰熟知家史,就该知道其祖和匈奴之间的旧恨,再怎么善于掩饰之人,都该露出破绽才是。可是那小子似乎根本未曾想起此事,言语谦恭,表情自然。唯一心神动摇的,反而是听他要买纸的时候。不难猜测,他是留了些纸,打算发卖的。
偏偏都如此潦倒了,那梁子熙还不用心治学,反而跟释教搭上了关系。但凡有些野心,都不会如此糊涂。
这么看来,还真像一个因为佛祖入梦,才改信释教,心怀慈悲之人。这样的角色,非但不会影响大事,说不定还是助力。就像刘宣本人一样,匈奴人大多信佛,若是能把佛子招至身侧,岂不是上天庇佑?这个梁丰,不但不能打,还要用心拉拢才是。
正巧他还是王汶的贵客。晋阳王氏和匈奴王庭向来交好,可不正是天意?
微微一笑,老者道:“回去之后就把五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