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溪亭铺开信纸,左手垫在右手腕下,努力将字写得齐整些
。
“郑兄,我已回到始阳山,赫兰兄恐怕要在那边多呆一段日子,沈真人同他一道,可我总觉得此人不简单,不要问为什么,女性的直觉你们无法理解。清虚派今春过后预计会有一批弟子下山,届时门派人口会降至五百以下。虽然剔除的弟子中不少很有实力,但把他们留下后患无穷。另外经过这段日子,我发觉仙道内部矛盾非常多,茅山死咬着天一派不放,最近还掺和进雍州的事来了,你们跟茅山做做生意就行,千万别管兖州的破事。”
将信纸晾干后对折、塞进信封,趁着午休送到山下,回来时苏溪亭发觉正清宫外气氛不大对劲,围观弟子交头接耳,却无人高声议论,她拨开人群,只见臻午堂的姚烛师姐长剑带火,劈碎破空而来的冰刃;对面的男弟子急退躲闪,显然落于下风。
苏溪亭赶紧四下搜索,果然看见对面场外愤怒而尴尬的韩潍舟,先酝酿几句安慰师父的好话,她一面盯着场上的情形,一面绕到对面。
姚烛是荀熠风的亲传弟子,长铗流火,名为昭夕。她同她师父一般不喜用符,而是将灵力凝结在剑刃之上,燃成腾跃的火焰。这种打法极其消耗灵力,但凶猛刚烈、令人难以招架;纵使叶雨信步法再稳,也渐渐支持不住了。
最终,昭夕从火幕中刺出,挑飞了叶雨信手里的靖安剑;姚烛挽个剑花收回招式,与叶雨信互相行礼。
“到底是姚烛师姐厉害啊。”
“光是看大弟子便知玄溟堂有多弱……”
“小点声!那边有好几个玄溟堂的……”
苏溪亭表情复杂地从那几人身前走过,臻午堂号称清虚派第一堂,专出打手,叶雨信打得过姚烛那才是见了鬼。此时在场所有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叶雨信行至韩潍舟身前,双膝下跪,两手捧着靖安剑,垂头道:“弟子修行多年,自感仙缘浅薄,特此呈交佩剑,恳请师父准许弟子下山。”
以他为圆心,周围的弟子炸开了锅。蹲在场边扫花盆碎片的卫溱筝吓得簸箕都掉了,难以置信地回头盯着韩潍舟那边,后者的脸先白后青,最后黑得跟炒锅一样。
这劣徒玩什么花样?!我就说说他还当真了?!韩潍舟将在多年被鄙视的人生中锻炼出的涵养调集起来,勉强保证面部肌肉不扭曲,道:“你最好再想想。”
“弟子自入派以来,一直劳师父训导,却始终难有所成,实在忝于师门,”叶雨信的声音不高不低,“况家中父母年迈,弟子辗转数月,还是拿定此等主义,望师父准许。”
韩潍舟神色是淡然的、怒火是冲天的、内心是崩溃的。
淡金色的阳光穿过白云,议论的声音潮水一般排向四周。皓玥堂堂主第五铏之恰好在一旁同第五至善说话,发觉这边的情形,便凑过来问:“下山?好端端的下什么山,雨信啊,胜败都是一时的,玄溟堂可得靠你撑着,你师父更……”
“师兄!”韩潍舟咬牙切齿,“……准了。”
尽管如此,靖安剑却不必回收。只因清虚派一旦认定过某个弟子,便会让那人保留自己的佩剑,直到死后才会派人前去取回。韩潍舟记得叶雨信是他刚当上堂主不久收的第一个亲传弟子,说实话以韩堂主的个性,注定不能跟第五铏之与荀熠风等人争好苗子,矮子里拔将军地拔了个叶雨信。然而当年风华正茂的韩堂主一心相信,只要自己肯教,再差的资质也能补足,便对叶雨信倾囊相授
。
大弟子由少年变成青年,最后还是要离开,韩潍舟沧桑顿生:“剑你自己带走,不必来拜别了。”
“那个……师兄,”苏溪亭终究忍不住,主动同叶雨信说话,“你真要走啊?”
“是,往后靠你们了。”叶雨信站起来,本想再同苏溪亭说两句话,但又无话可说。
苏溪亭没有表演善良的习惯与能力,目送大师兄穿过人群离去的背影,忽然想起来边上还有一个师父,赶忙过去道:“师父我……”
“不必再说了,”韩潍舟打断她,目光落在苏溪亭稍显稚|嫩的脸庞上,“今后你不用跟其他人一块修炼,明天一早带上溱筝到我书房来。”
角落里的卫溱筝惊道:“怎么还有我?”
韩潍舟心头又添了一把火:这个又懒又馋的货!每天就知道吃喝睡,出去巡个山都要抓两只小动物搞野炊,难怪厨房里的盐总会莫名其妙不够用。要他能踏实点别老耍小聪明,也不至于身为凤初境道者却连谷都没辟掉。
第五铏之注意到苏溪亭:“这不是宋师弟带回来的丫头么?长这么大了。”
第五至善在他身后低声提醒:“上回随阳镇夜猎,是她斩的地魂。”
苏溪亭同第五铏之不熟,只知道他跟乐怀雅小姐有点亲戚关系,正纠结要如何答话,就听韩潍舟说:“师兄你堂侄女没同你说过?她俩住同一屋。”
经师弟提醒,第五铏之总算想起自己似乎是有个不知道堂到哪里去的堂|妹、确实是嫁到姓乐的人家的,大概是前年乐家给皓玥堂寄来一封措辞含蓄的信,里头先是表达对第五堂主本人的仰慕,再掰了掰他们乐家跟第五家“世代交好”的关系,最后说他们族里出了个挺有天资的女儿,希望堂主能提携提携。
第五家算是望族,当时走关系的人太多,送字画的送金银的送土特产的一波接一波,所以一封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