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声泪俱下,堂中听者眼观其哀,耳听其恸,一时之间莫不变色。陆文远震惊之余暗盾皇上脸色,见他眉头紧锁,已现出沉思之色。
便又听那刺客继续道:“入秋之后,几乎家家都死过人,眼见秋收也没有了指望,便都拖家带口地外出逃难去了。我二人一路进京,沿途尽是同病相怜的灾民,哀哭之声不绝于耳,有人走着走着就倒下去,家里人却连裹尸的草席也没有,只能将尸首扔在路边,被苍蝇野狗糟蹋。走到后来,越来越多的人支撑不住,有时堆起来的尸首都能将路堵住,不得不加以焚烧才得以过去。”
他越说越是悲愤,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我二人一路眼观这惨凄之景而来,越发恼恨那朝中的无良君王。他若能有一星半点的英明,又怎会让我等百姓陷于这水深火热之中而不闻不问。这么个儿皇帝,我们还留他作甚,不如杀了他给家乡百姓报仇,也把那位置留给贤能的人来坐!”
朱时泱听得握紧了拳头,将一口银牙咬得咯咯作响。作陪众人一时大气也不敢出。半晌,才听他长出一口气,暂时压下了怒火,伸手敲了敲屏风,沉声道:“你且问他,朝廷夏季不是拨过银两赈灾吗,怎么没有收到吗?”
刑部尚书听毕,连忙将此话转述了一遍,就听那刺客冷笑了一声:“收到了,每户十四文钱。十四文能干什么?买几个馒头,还不够全家人一顿吃的。如此敷衍于我等,却与戏弄有什么分别?还不如攒起来,给你们那皇帝老儿买个棺材用!”
朱时泱再也忍耐不住,“啪”的一拍桌子,将上面的茶杯都震到地下摔了个粉碎,振衣而起,大步绕到堂前,指了那刺客怒道:“朕明明拨了两百万两赈灾,你山西道人口再多,分到每户手里怎会只剩下十四文?”
那刺客乍见龙颜震怒却是毫无畏惧,针锋相对道:“你光知拨银赈灾,却不知朝中尽是贪官?苛收赋税,鱼肉乡里,那赈灾银两到了他们手里还有再见天日的一天吗?只怕全被用作贿赂朝中权贵了。可笑你整日朝堂危坐,却连如此奸臣当道都浑然不觉,真不知你这皇帝是如何当的!”
朱时泱气得浑身发抖,振臂一指堂外,怒道:“来人!拖出去给朕斩了!”
堂上刽子手立即应声而动。那两名刺客一边被拖出门外,一边还方自骂不绝口道:“狗皇帝,你杀得了我二人,杀得了山西万千百姓吗?堵得了我二人之口,堵得了天下苍生的口诛笔伐吗?今日我等便是做了鬼,也要睁着眼看着这大明江山败在你手里!”
骂声未绝,已是血溅当地。两颗人头呈到堂上,竟当真是怒目圆睁,眼角尽裂,至死也不肯闭上双眼。
满堂众人见此情形俱是失色,纷纷跪伏在圣上脚边,不敢轻发一言。偌大的刑部公堂一时寂静无两,只闻众人惊惧的呼吸之声。
半晌,朱时泱终于缓缓开口,沉声道:“山西一事,给朕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