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上陵城褪去了白天的庄严和高贵,在暖色灯火的装扮下更添几分平凡的浪漫。与赤穹国七刹城那蜿蜒不平的小道和险峻崎岖的山路不同的是,熙昭上陵城的路宽阔平整,如同熙昭国人一向示人的形象——生性正直,心胸开阔。尉迟信走在城西通往他私府的石板路上,刚下过雨的路面有些湿滑,反射起微微的月光,氤氲的空气混着雨后特有的泥土味道,三两辆马车从身边驶过,使得身边的景象更加别致生动。
但尉迟信并不在意这些景象,对他来说,在哪里都一样。
突然他停了下来,“玄玥,出来吧”他没有回头,也没有什么动作,如果不是玄玥下一秒走了出来,尉迟信真像是在自言自语。
“还是被你发现了呢!”玄玥走到尉迟信面前,调皮的笑了起来。
“这么晚,怎么出来了?”
“嗯,我看你的束发冠旧了呢,做了一个新的给你。”玄玥拿出一个金色的金属质地束发冠出来,上面嵌着一块红色的宝石,充满期待的仰头看着他。
“不必了,我现在这个挺好的,谢谢你。”尉迟信丝毫没有犹豫的拒绝了她。
“你就那么讨厌我?看都不肯看这束发冠一眼?”
尉迟信没有回应她,只是继续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玄韶会担心。”
“不!我就要跟着你!”
见玄玥一脸坚决,尉迟信没有再说话,而是继续向前走。玄玥也继续保持着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跟着他。
拐过几条街之后,尉迟信停在了一个高挂一串串朱红色灯笼的街口。
嘈杂混乱的人流,暧昧廉价的胭脂水粉味道,以及门前穿红着绿的女子们,玄玥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满脸错愕的看着尉迟信。
“那些王公贵族的宴会才是你应该去的地方,而不是这里。”尉迟信语气中带着几丝嘲谑。
“你…你心里从没有过我吗?那你为什么去赤穹国救我?!”玄玥涨红了脸问道。
“要听实话吗?我去救你只是为了不让熙昭的利益受到损害,换句话说,任何一个人去执行那次的任务我都会去营救,我为的是熙昭,而不是你。”
看到玄玥微微颤抖的肩,和几乎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尉迟信走近她,低下身子,捏住她的下巴,慢慢靠向玄玥的脸,玄玥惊慌的闭上了眼睛。
尉迟信在几乎要碰到到玄玥樱粉色嘴唇的时候停了下来,“我对小女孩没什么兴趣,尤其是你这种高门贵族之女。不过如果你去学一下那些市井风尘女子,或许我会多看你几眼。”说罢,尉迟信还指了指街巷里那些浓妆艳抹的女子们。
听到这番话,伤心,羞辱,失落齐向玄玥心中袭来,她扬起手,“尉迟信你这混蛋!”
尉迟信本来已经准备好迎接那一巴掌,怎料玄玥扬起的手又收了回去。
“啪!”玄玥另一只手中金色的束发冠被她狠狠地摔在了地上,那枚红色的宝石也掉了下来。
玄玥转身跑了,带着啜泣声。
看着玄玥背影慢慢跑远后,尉迟信蹲下拾起了那个金色的束发冠和掉了的红宝石,轻轻地摩挲,微微叹了口气。
“对不起,玄玥,我这样的人实在不配拥有你的爱。”
几乎每一天夜里,尉迟信都会从同一个噩梦中惊醒。猩红的鲜血充斥着着梦境,满眼望去是无数的尸体,尉迟信站在那些尸体中间,无法动弹,然后是大雨,无尽的大雨,梦里的一切又十分的安静,安静到有些诡异,只有一个声音反复的响起:“为什么我还活着?”
尉迟信十六岁的时候,那场他人生的浩劫摧毁了他的一切。
那场战争已经不能用惨烈来形容,两方的死伤不计其数,最后剩下的人都是靠着意志在用身体碰撞攻击对方,尉迟信眼见自己的兄弟们一个个的倒下,自己也只剩下一口气,面对拿着剑刺向自己的最后两个敌人,尉迟信准备好拼死抵抗,尽管他已经握不住那柄长戟。
“就这样,结束吧。”随后尉迟信就感到了剧烈的疼痛,但不是被刺穿身体的疼痛,而是自己被他的将军用长枪打飞了出去。
在他彻底没有意识的前一秒,他看到了将军对他大喊了一句什么话,然后与那两个敌人同归于尽,接着尉迟信也倒下去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一场大雨倾盆而下,尉迟信逐渐恢复了意识和知觉,原来,自己还没死。
看着满地的尸体,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像是受了刺激一样,他不记得这些是谁,他忘记了他们是为谁效力拼命,也忘记了是被谁打成这个样子,他的脑子里只有自清醒过来就一直反复回响的声音:“为什么我还活着?为什么只有我活着?所有人都死了,却残忍的让我活在这世上。”
当他能站立后,他离开了这里,然后开始了行尸走肉一般的流浪。
那时候很多地方的人都曾见过一个满身肮脏腥臭,头发散乱不堪的人四处游荡,嘴里不停念叨:“为什么只有我还活着?”大家都把他当疯子,见到就将他驱赶走,甚至有人会对他施以拳打脚踢,泼脏水垃圾。
曾经的赤穹国每月都会举行蔚为壮观血腥角斗以娱赤穹贵族。这是一个残忍而扭曲的角斗比赛:当一位斗士赢得比赛时,他所要同时面对的对手数目会随之翻倍,这些对手有可能是战俘,也有可能是未被驯服的野兽。这就意味着每个参赛者最终都必死无疑,只是会带着所谓的无上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