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园的二楼包厢里。
一个清秀可人的丫头,很伶俐的模样,此时正十分忐忑地打量着对面女扮男装的少女,眼中满是疑惑。
“莲心姑娘……是这么称呼你吧?”
丫头说:“苏小姐,我不叫做莲心了。”
苏容意道:“的确,回了镇国公府,该是用回自己原来的名字了。”
莲心诧异。
“这不难猜吧,你从一开始就是镇国公府安排进薛家的人。”
苏容意说得很笃定,心里却觉得微苦。
何必呢,她有这么大的价值么,要让镇国公府从小就安排人手在自己身边,她那个甚至都不愿意见她的外祖母,原来自己在她心中还有这个分量啊。
莲心咬了咬唇,“您真是我们小姐的故人?”
“奇怪吗?”苏容意扯扯嘴角,“她有事瞒着你,就像你也一样瞒着她。”
“我……”莲心还想争辩,却又没有可反驳的话。
此时面对她,苏容意倒比自己想象中要平静。想通就好了,没什么好伤心愤怒的,莲心从小就听命于镇国公府,她的主子是老国公夫人,是谢邈,不是她。
“说说看吧,薛姣的死,你知道多少?”
她的语气十分凌厉,莲心桌下的手微微握紧成了拳头。
见她不说话,苏容意又道,“其实你心中也信我了不是么,否则你何必来见我,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你,我只是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她自己,大概也不想这么不明不白地做了冤鬼……”
听得最后一句话,莲心红了眼,轻声说:“我家小姐是在入京的官船上出了意外才……”
“你还不肯好好说吗?意外?那你告诉我,原定与薛姣同一艘船进京的刘大人一家为何晚了一个月才到金陵?”
一句话问出来,莲心果然脸色微变,却又很快掩饰过去了。
刘大人和镇国公府很有些交情,每年老国公夫人生辰,他都会不远万里送上贺礼,他今年回京述职,自然镇国公府也不会少去。
莲心却还是咬紧牙关:“刘大人他们……苏小姐,我只是个丫头,真的不清楚。”
苏容意纤白的手指慢慢摩挲着茶杯的边缘。
她心中的疑点还不止这一处,她成了苏容意以后才想起来,当日登船时,她就发现那艘船的吃水非常浅,当日的官船运载着西北许多官员敬献给太后六十华诞的寿礼,光她知道的几个大人,多是收集了金石瓷器之物,怎么这船吃水却这么浅?
或许抬上船的根本就是空箱子居多。
当日不在意,如今却不得不自作多情这一番了,大胆猜测,莫非那整条船,就是为了葬送一个她?
一想到这里她便觉得头皮发麻。
苏容意盯着莲心道:“你今日来这趟,就说明你心里还顾念几分旧时与薛姣的主仆情谊,可是讲话却又推三阻四,你觉得这是对得起她吗?你听命于人,有些事由不得你,我相信她就算知道也不会怪你,可是现在你看看,薛姣死了,她的店铺财产入了别人的手,她在乎的亲人承受悲痛,这些事,难道也是不能弥补的吗?”
莲心听到店铺财产,突然湿了眼眶,“是我……对不起小姐,可是我没有办法啊……薛四老爷他们……国公爷亲自发话,我实在是身不由己……”
“好了,别哭了。”苏容意打断她,“薛姣的性子想必你比我清楚,铺子没了就没了,比起来,不明不白地死了,才让她更不甘心,更何况,她还是被人害死的……”
莲心吓了一跳,抹了把眼泪轻声说:“苏小姐,您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是不是乱说你心里清楚,我只是不明白,薛姣有什么非死不可的理由……”
莲心又把苏容意打量了一遍,眼前的少女容貌鲜妍,神情却沉重,眉宇间是不可撼动的坚定,这种坚定,她非常熟悉……
“苏小姐,难道……您想为我家小姐报仇吗?”
苏容意瞥了她一眼。
不是想,而是一定会。
“报仇?你先说说看我找谁报。”
莲心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叹气:“苏小姐,其实……如今一切都很好,谢家,还有薛家,都很好。我不知道怎么劝您,或许您不相信,我每天醒过来都觉得很愧疚很痛苦,觉得自己对不起小姐,小姐她明明是这么好的一个人,可是为什么上天待她却不好呢?我的确不知道小姐是被人害死的,还是真的只是意外,我不是您,我没有这个勇气去求证……”
她边说边哭:“您不觉得,有很多时候真相都太残忍了吗,若是小姐在天上知道了一切,她该多么难过啊……可是现在,她或许会觉得欣慰吧,国公爷的亲事顺顺利利,老太君也稳稳当当的,整个薛家都平平安安,在绥远的少爷也很好,她或许也会替他们感到开心……”
欣慰?!开心?!
难不成是她的死成全了谢家和薛家今日的舒心平安?!她凭什么要欣慰?她为什么该开心?
仿佛又回到了父亲死后她自己一个人孤独地站在荒凉的草原上,远方的落日红得像血,西北的风呼啸着刮过耳畔,她连一滴眼泪都落不下来。
苏容意只觉得头脑中一热。
等一下……
或许真是这样,莲心的意思是……
“你是说,薛家其实也希望薛姣死是吗?”
或者说,是薛家放任谢家对薛姣为所欲为。
问出口的声音,有着难以言说的压抑。
莲心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