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宋陵还不知道谢家的痛苦是什么。
直到他跟着薛姣的母亲回西北,以先生的身份接近到薛姣身边,渐渐地知道她身上的与众不同。
他才惊觉,原来谢家子嗣,还真是有与生俱来的罪孽。
所以宋陵唯独不肯教薛姣医术,她整个人就是一味宝药啊。
难怪谢桓如此恳求他要让他护这女孩子周全,她实在是太过扎眼,他怕薛姣年幼不懂事,太容易惹来祸端了。
可是尽管他如此小心翼翼,他依旧食言了,他没有守住她。
让她死在了冷冰冰的江水里。
想起了谢桓死前的叮咛,宋陵心里只有无限怅惘。
宋陵感慨:“我如今最后悔的一件事,便是没有在她生前告诉她这些,那孩子,到死,都是不明不白的啊……”
不明白自己真正的身份,不明白她真正的双亲,不明白她这些祸事缘何而起。
言霄只静静地看着苏容意。
苏容意微微抬起眼,神色很平静。
“这就是全部了。”宋陵叹了口气,“谢兄死后,我就再没有回过江南,是我愧对他……”
“您已经做了够多的。”
是苏容意的声音。
她起身向宋陵微微伏了伏,便转身先出去了。
宋陵有些不明所以,他转向言霄,却觉得他的脸色也十分不明。
言霄向他点点头,“我明白了,多谢宋神医。”
说罢起身就要走。
宋陵蹙眉,对这对夫妻的行为很是不理解。
言霄背对着他,“我说过,您不需要掺和进江南的朝局里头,天高海阔,随您往哪里去,若有麻烦,我也会鼎力相助。”
就当是感谢他对她多年的教养吧。
屋里的宋陵觉得这情况有些不对。
言霄,苏容意……
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仅仅是打听一些关于谢桓的事吗?
他们打听谢桓干什么?
言霄都说了谢邈的身世不足以作为攻击他的把柄,既然如此,他们对谢桓这么好奇又是为什么呢?
实在让他捉摸不透。
言霄很担心苏容意,却见她正坐在马车外发呆,身边五步处站着鉴秋和几个护卫,都不敢上去打扰她。
言霄走上前去,正好可以和坐着的她平视。
他握住了她两只手,觉得温度有些低,便道:
“冷吗?要不要再加件披肩?”
苏容意抬起脸看着他,摇了摇头。
言霄轻叹了一声,“你怪我吗?我只是想让你不要留什么遗憾……”
苏容意轻轻地笑了,“你觉得我这么放不下吗?我已经放下了。”
她说着,很自然地伸出手臂拢住他的脖子。
一直盯着两人的鉴秋吓了一跳,忙回神赶着几个护卫也回过头,不许他们仔细看。
苏容意抱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说:“嫁给你以后,有了孩子以后,我就渐渐能放下了,过去的事都过去了,甚至很多个晚上叫我惊醒的,那临死前百般痛苦挣扎的噩梦,也不太出现了……”
他眉心蹙了蹙,十分心疼。
“所以其实知道不知道有这样一个父亲,对我来说,已经无所谓了。但是这还是很好,真的,言霄,我很谢谢你……”
她的眼睛像透明的琉璃一样望着他,看得言霄心里一阵和软。
她说着:“就算我再怎么装得不在乎,可我有时候依然会觉得痛苦,是啊,我是个不受待见的人,是个不被期待出生的人,甚至只是为了完成几百年前的宿命应运而来,可是今天,我才知道,我那个素未谋面的父亲,他的初衷,也是想让我平平安安长大的……”
用他最后能做到的事,求他唯一能求的人,给了她二十年的庇护。
宋叔与其说是对她,不如说是对谢桓,付出了二十年的光阴。
她不求什么,只是知道,她的父亲对她,也有这样的关切,知道这个,她就满足了。
这辈子父女缘分,这么浅,可也够了。
“言霄,真的,谢谢你。”她又说了一遍,“我没有什么遗憾了。”
宋叔那里,也该让他获得真正的自由,她不能再把他卷进与谢邈的争斗中。
“你和我说什么谢。”他抵着她的额头,神色格外严肃,说道:“有的人天生父母亲缘就浅,可是夫妻羁绊却深,就像我们这样,所以你怕什么,你会开开心心地过余下几十年的。”
他会完成自己的承诺,让她幸福一辈子。
“好。”她伏在他肩头,只觉得人生至此,也已经知足了。
她在他耳边叹道:“其实此时,谢邈的事,哪怕……”
言霄却打断了她:“你不许想这个。”
他看了她一眼:“你心里能放下,能够解脱出来,是你想通了,想明白了,不想执着于仇恨和痛苦,可和他犯下的孽没有关系,他做了那样的事,就得付出代价,和你放下不放下有什么关系。”
他的歪理总能把她说服。
苏容意蹙眉:“我只是怕你……”
她知道,言霄决定的事,是一定会去做的,可她也知道,要扳倒谢邈,就绕不开一个人,皇上。
他能怎么办呢?能拿皇上怎么办呢?
言霄握住她的手腕:
“你放心,你现在要管的,就是你和孩子,你们平安,才是我最大的愿望。”
他侧着头笑了,有几缕发丝调皮地跳到额前。
“再说,你替我把命都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了,我还有什么不能为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