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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情,偏偏就是那么巧。
宋慈和李益不仅是同班,甚至还是同桌。
宋慈抬头看了一眼身穿篮球服满身臭汗的李益,重新低下头整理自己刚刚从班主任办公室领来的教科书,“如果早知道旁边的位置是你的,我绝不会坐在这里。”
李益蹭着宋慈的椅背挤进里面靠窗的那个位置,把满是灰尘的篮球随意地扔在了课桌上。
桔黄色的篮球在课桌上轻轻的弹跳了几下,才在桌子的边缘处停下来。细碎的灰尘在阳光中漂浮,落的满桌子都是。
李益大大咧咧的坐下来,随手拿了一本书当扇子使,扇的呼呼作响,“我倒是无所谓,如果你觉得不方便,大可以挪到别的地方去。”
宋慈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纸巾,专心地把刚刚擦干净的桌面重又细细的擦拭一遍,“我只是怕在旁边碍了你的眼。”
李益惯常的在嘴角勾起一丝笑,“放心吧,绝不会的。”
两个小时后,宋慈才明白,李益之所以能够这么信誓旦旦,是因为他的眼睛从来都没有睁开过。他脸朝墙趴在课桌上,直直竖起的物理课本遮挡了窗外毒辣的阳光,也阻隔了讲台上老师的目光。
肥胖的中年物理老师正在黑板上一条一条的写着复杂的公式,那些分散的字母宋慈都认识,可是当它们组合到一起的时候却那么陌生。
宋慈依葫芦画瓢的抄写下来,心里叹了口气:看来要想赶上课程的进度,他又有的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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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节物理课结束,已经是午饭时间。
早上出门时,李国来话里的意思已经十分明白:你中午不用回来了,就算回来了也没有饭吃。
可是,李国来递过来的十块钱被李益抢去了,他身上又没有钱,那么他的午饭自然是泡汤了。
还好他已经习惯了这种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所以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宋慈把物理课本翻到第一页,开始逐字逐句的研究。
所幸他初中时的成绩还算不错,因此并没有遇到什么太大的困难。
刚刚翻了一页,李益抱着一大堆吃的走到了课桌前。
“啪!”一个面包落在了摊开的书页上。
宋慈抬头,看到李益正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饿了吧?拿去吃。”李益的语气中充满了嘲弄和不恭,仿佛宋慈只是一个羞于启齿的行乞者,而他则是那个慷慨解囊的恩赐者。
宋慈低头,看着那个烤的黄灿灿的面包,有一瞬间的失神。
是八岁的时候吗?宋慈记不太清了。
在冬天的冷风里,小小的宋慈站在面包店的玻璃橱窗外,看着一个个整齐的躺在架子上的面包,馋得直流口水。
一尘不染的玻璃上映出他落魄的模样。
冻得通红的脸颊,干燥龟裂的嘴唇,自入冬以来从没有洗过的头发已经纠结成块。早已分辨不出原本是什么颜色的羽绒服上破了好几个洞,白色的廉价丝绒从破洞处钻了出来。
这样脏污不堪的自己,如何能够走进这间窗明几净的面包店?
宋慈在橱窗外整整站了一个下午。当黑暗渐渐从天边笼罩下来的时候,他终于鼓足十二万分的勇气,抬起脏污的小手,推开了面包店的玻璃门。
他并不贪图架子上刚刚出炉的新鲜面包,只要能从客人用过的餐桌上捡到一些剩余的面包屑他就满足了。
好暖和!
宋慈觉得自己仿佛到了天堂一般,温暖,明亮,还有食物的芳香。
他羞怯的挪动脚步,靠近一张凌乱的餐桌。原本坐在这里的年轻男女刚刚起身去前台结账,服务员还没来得及收拾,塑料包装纸、饮料瓶散乱的摆在桌子上。
惶恐的环顾四周,见并没有人注意这边,宋慈伸手拔开桌上的杂物,欣喜地看到半片面包安静的躺在那里,仿佛正是为了等待他的到来。
“你在干嘛?!”
宋慈猛地转头,便看到一个服务员打扮的年轻女孩正怒视着自己,快步朝着他走来。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宋慈迅速伸手抓起那半片面包,转身便朝着门口跑去。
他几乎是用自己小小的身子把那扇门撞开的。
“不要让我再看见你!小乞丐!”女服务员追出门来,在宋慈身后大喊。
宋慈不敢回头,他只是一个劲儿的向前跑着,一直跑,一直跑,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地。
在长街的拐角处,宋慈回头,看到女服务员正用抹布用力擦拭着玻璃门上他刚刚碰触过的地方。
宋慈继续在黑暗中奔跑,跑向更加黑暗的地方。
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刺痛着宋慈龟裂的皮肤。
他大张着嘴巴,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冬天的凛冽的空气。
他终于找到了自己可以藏身的角落。
宋慈紧紧地抱住双腿,蜷缩在两座等待拆迁的楼房的夹缝里。
这里人迹罕至,城市的繁华灯光也刺不开黑暗的城墙。
眼泪还在不停地流下来。
宋慈把早已经干的发硬的面包整个塞进嘴里,堵住自己无法抑制的呜咽声。
那一刻,宋慈觉得自己简直是全世界最最悲惨的人。
他暗自发誓,他绝不会让这种悲惨在自己身上重演。
可是,一切并没有如他所愿。
当这种悲惨经历的多了,也就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罢了。不会再觉得痛,眼泪不会再抑制不住的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