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香木气息伴着这样的寂寂,缓缓的弥散在这个本该平静无波的夜里。
听着他一步一步向着自己走过来的脚步声,付萍眼里噙着豆大的泪。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他蹲了下去,捧起她的一只脚给她将鞋脱了,然后轻轻的揉了起来。
她正讶异着,那泪都悠悠的忘了落下来,他却是一手把盖头掀了,有些无奈的含笑叹了口气,道:“萍儿这般怕疼,叫我如何是好。”
付萍咬了咬唇,没有接话,只往回缩着那只被他攥在手心里的脚,却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得,她又羞又恼:“老爷,你快放开。”
他这才顺了她的意,就着那身素色绸衣的袖子去给她擦眼泪,年轻姑娘如同六月天清晨里头带露的花苞一样水灵,一眼便让人呵疼的紧,只是他心中如何不知道她是不愿意嫁给他的呢?
对于子嗣之事,他向来看得淡,母亲隐晦的提出来要把萍儿插在他房里头开枝散叶,他第一个念头就是胡闹,他可比萍儿大了整整两轮!若是旁人也就算了,萍儿是他看着长大的,较之妹妹,更多了几分视如膝下女的缘亲。
他是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倔,竟是干出了逃跑这样的事情。
“萍儿小时候总是黏着我,那时候我上书塾,你就拿了个荷叶,跟在后头跑,一步也不肯离开,怎么现在长大,反倒是生分了?”
他的语气很是温柔:“我知道你觉得委屈。”
听了这话,付萍抬起头来,一双尚泛着泪光的眸子就那么定定的看向了面前的男人。他已经过了不惑之年,按说已经不再年轻,可是那世故的磨练反而让他的俊朗多了几分可供品味的成熟。
他给她擦眼泪的手顺势合在了她娇小的脸庞上,哄道:“莫要再哭了,我不碰你,给老太太看看样子就好。”
付萍本该觉得侥幸的,看着他身上的绸衣脑中却是“轰”的一声,那样的白,就跟母亲给她看的白绫一样,白的令人生怖。
她极快的伸出手去拉住了他要抽离的手掌。
晏攀复未曾想过她会有这样的举动,一时有些讶异。
她将那方已经被她攥的有些皱了的白绸平整的铺在了身后的床上,然后在他的注视下,一双纤手颤着去解他的衣扣。
他喉结一动,声音有些沙哑:“萍儿,你不悔?”
付萍道了一个“嗯”字,那声音很轻很轻,好似吹口气顷刻便能散了的烟。
房间彻底的变成浓重的黑色时,她噙在眼里的泪,终是在咬着牙不愿叫出来的犟意中落了下来。
心莲的身体却是一日不如一日,硬生生的撑过了女儿新婚头月,这才闭了眼。她怕是自己死都死的不是时候,平白的让人怄气。
付萍心里头也明白,母亲是担心晏家嫌自己晦气。
心莲最后听到的,是付萍跪在她面前一句一字的说她不恨。
谁让她命若浮萍,就那么无所依靠没有根基的漂浮在水中呢?
晏攀复待她是真的有心,常常给她带些新鲜玩意儿回来,甚至人前也毫不避讳对她的宠爱,付萍在晏家的地位水涨船高,晏太太心里头嫉恨的要死,却是话都不能说一句。
二姨太不过是拿话讽了她一句,就让老爷扇了一巴掌,怕是家里头让小蹄子闹心,便将她送去了女子学堂,这能是一般的纵容么?
若是自己使绊子,少不得还让她白白的赚便宜去。
肚子里还没个动静就迷的老爷七荤八素的,如果真有了孩子,怕是晏家做主的人就换了。晏太太原本以为,付萍这么些年来一直没有发现过她未曾有孕的真相。
家里头的主子下人,但凡是有点眼色的,都知道老太太和老爷对那个老婆子带着找上门来的小姐是不怎么待见的,所以谁都想不明白,一向看事情看得通透也是最为受宠的四姨太,怎么就带着她一同逃跑了。
晏太太以为晏攀复会勃然大怒,然后差人去找,却不曾想他只是闷头抽了很久的烟,什么都没说。
“要说这小蹄子也是个白眼狼,打小儿吃着晏家的长大,老爷又素来那般的疼她,她竟是就这么悄悄的逃了!”
晏攀复淡淡看了她一眼:“你有空操心她,还不如好好的把你房里头的药藏好了,别教老太太发现,她若是知道了,我看你还有几天好日子可过。”
晏太太被这话惊的冷汗直流,当下不再言语。她房里头见不得人的药,可不就是单单给付萍下的吗?
悄悄的把药给处理了,惊吓过后,晏太太又有些纳闷,这么说来,下药的事情那小蹄子知道,老爷也清楚,可是,怎么谁都只字不提呢?
二十三岁那年,付萍觉得自己做出了这一辈子最勇敢的决定。
她很庆幸,自己能够带着清醒的头脑用孩子来换取余生的自由。她绝不愿意,被一辈子束缚在晏家,她不能让她的孩子,也一辈一辈的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悲剧延续下去,不能保护孩子,也不能给孩子一个自由选择生活的权利,她宁可不要让孩子出世。
所以,她逃开了。
嫁给晏攀复以后,付萍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想自己为什么会落到这样的境地,后来她终于明白了,这不是谁单单一个人的错,因为他们谁都有足够的理由来做所谓该做的事情,那没有错,可是这又怎么会毁了一个女孩儿的人生呢?
那么,只能是时代的错。她活在这样的lún_lǐ观念下头,就该被烈焰吞噬,生来就应当